《<三国演义>解密》23：“借荆州”与“三气周瑜”
“借荆州”与“三气周瑜”
“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既生瑜，何生亮”，正是因借荆州导致出现了诸葛亮三气周瑜。这些典故，因为《三国演义》的传播而广为人知，真实的历史则湮没在故纸堆里。这就好像一幅底蕴深厚的画卷，不但让时间冲刷掉了底色，连基本的框架也不复存在了。那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借荆州”与“三气周瑜”这些事情呢？本章就来讲讲这些事情。
一、荆州概念及其发展演变
根据现代人的认知，“荆州”自然就是今天的荆州市，孙刘两大政治军事集团，在赤壁之战后围绕这座城池的争夺，发生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三国演义》中也是这种思路，并且一再出现夺占“荆州城”这样的说法。其实在东汉三国时期，根本没有座城池叫做“荆州”。这个所谓的“荆州城”当时叫做江陵，正是李白诗中“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江陵，也就是现在的荆州市。当时的荆州，应该叫做“荆州部”，或者叫做“荆州刺史部”。
为加强监察控制，汉武帝把全国除长安之外的地区划分为十三部，朝廷派出的刺史只是六百石官员，年纪很轻，人员配置十分精干。他们的眼睛牢牢盯着所监察部的两千石及各级官员，以便把其违法事实向朝廷奏报弹劾，然后自己才能积累功绩升迁，所以他们是朝廷的忠实鹰犬。到了汉灵帝时期，政教衰落缺失，四方起兵叛乱，刘璋的老爹刘焉认为刺史的职责太轻，不能禁止地方暴乱，而且所用的人员都不称职，只是增添暴乱，他建议改为设置牧伯，以便镇抚安定各地，遴选重臣担任牧伯。
汉灵帝采纳了刘焉的建议。刺史改为牧伯后，迅速成为割据一方的地方势力，随后汉帝国分崩离析。人们都说：“一言以兴邦，一言以丧邦”，这“一言以丧邦”的帽子，后人认为扣在刘焉的头上最为合适。
公元前106年，汉武帝设立荆州刺史部，管辖区域大致为今天的河南省西南部，湖南、湖北两省的大部分地区，以及贵州、广东、广西的一小部分。188年，荆州正式成为一级行政区划，治所先在武陵郡管辖的汉寿县（今湖南省常德市汉寿县），后迁移到南郡管辖的襄阳（今湖北省襄阳市）。在东汉的大部分时间里，荆州部监察的郡国大体保持在七个左右，即“荆州七郡”，包括南阳、南郡、江夏、武陵、长沙、桂阳和零陵。所谓的“荆襄九郡”，只是后来又从其中分出了章陵郡和南乡郡。这是一片面积巨大、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的地区，绝不仅仅是江陵一座城池的得失，而是处于全国政局中非常关键的位置。
东汉三国时期，因为荆州远离战乱频仍的中原地区，“守户之犬”刘表没有政治野心，所以整个荆州部成为中国最繁华最富庶的地区。其中最大的南阳郡（治所在宛县）人口有243万，长沙郡（治所在临湘县，即今长沙市）和零陵郡（治所在泉陵县，即今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的人口都超过百万，南郡（治所在江陵县，即今荆州市）有人口74万，桂阳郡（治所在郴县）有人口55万，江夏郡（治所在武昌，即今湖北鄂城）有人口26万，武陵郡（治所在临沅县，即今湖南省常德市武陵区）有人口25万，后面这三个郡在当时都属于地广人稀、尚未开发的落后地区。
二、赤壁之战后的荆州形势发展
208年赤壁之战后，曹操带领残兵败将从华容道撤回，周瑜和刘备随后追击，一直到达南郡。曹操的军兵因为饥饿瘟疫，损失大半，曹操留下征南将军曹仁和横野将军徐晃守卫江陵，折冲将军乐进守卫襄阳，随后率军返回。
周瑜和程普进攻曹仁据守的江陵等地，在夷陵大败曹军。经过一年多交战，曹仁被迫弃城退走。孙权任命周瑜为偏将军，兼任南郡太守，并把下隽、汉昌、刘阳、州陵四个县作为其俸邑，命令周瑜屯兵江陵。
在这场大战中，刘备派关羽配合周瑜作战，切断了曹仁北路。刘备趁着曹孙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表奏刘琦为荆州刺史，随后率军进攻荆南四郡。刘备虽然兵微将寡，只有三万多人，但因为有刘琦这张金字招牌，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未战全部投降。庐江首领雷绪也率领几万部众归附刘备。刘备封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派他总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抽调其赋税以充实军力，封偏将军赵云为桂阳太守。
这时，兵家必争的荆州七郡被曹操、刘备、孙权三家瓜分，曹操占据荆州北部最大的南阳郡以及江夏郡长江以北的部分。孙权得到江夏郡长江以南的部分以及南郡大部分，刘备得到小部分江夏和南郡。孙刘联盟交错占有荆州南部四个郡（长沙、零陵、桂阳、武陵）的各自部分领土。
说到这里，所谓的“一气周瑜”，周瑜因为刘备使用手段占据荆州（江陵）、襄阳等地而被气出病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了。江陵此时掌握在周瑜手中，襄阳则隶属于曹操。周瑜在进攻江陵城时被射中一箭，这倒是真的，但并非是因为生诸葛亮的气而起。
在周瑜方面军进攻江陵时，孙权亲自率军围攻合肥，派张昭进攻九江郡当涂县，结果没有攻克，一筹莫展。209年初，听说曹操派出军兵增援，孙权撤围退回。七月，曹操率领水军从涡阳进入淮水，随后兵出肥水驻扎在合肥，在芍陂屯田。
孙权方面受到曹操在江陵和合肥两个方向的巨大压力，迫切需要刘备配合抵挡住荆州方面的曹军。刘备自然也非常了解这种情况，就表奏朝廷，推荐孙权代理车骑将军，兼领徐州牧。这时刘琦去世，孙权投桃报李，表奏朝廷，推荐刘备兼领荆州牧。周瑜分出南郡南岸的地盘给刘备，刘备在油江口驻军，改名为公安。
为了进一步拉拢刘备，孙权把自己的妹妹（即孙尚香，历史上只记载为“孙夫人”，并没有名字）嫁给刘备。但是其过程相当简单，就是孙权把妹妹送过去，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故事。孙夫人才捷刚猛，有他哥哥们的作派，她的侍婢有一百多人，平时执刀侍立。刘备每次进入房间，都是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害怕得要命。
在这个时候，孙权与温和派代表鲁肃，都有了把在曹操、刘备包围中的江陵送给刘备的想法，但因为主战派、主帅周瑜的坚决反对，这些事情只是在私下议论，没有摆到桌面上。
三、“借荆州”动议与“二气周瑜”
那刘备到江东招亲，又是怎么回事呢？
刘备确实只身前往江东，但却不是为去娶亲的，而是双方秘密谈判，用江陵交换刘备占据的江夏地区。在此期间，曹操秘密派出蒋干前往江陵，劝说周瑜归降，被周瑜婉言谢绝。这蒋干并非是《三国演义》中所说形象猥琐的小丑形象，他仪表堂堂，以雄辩之才著称，在长江、淮河一带出类拔萃，没人能和他论辩。
刘表的原来官吏军士大多归附了刘备，但因为江陵控制在周瑜手中，被卡住了喉咙，根本无法实现“隆中对”中以荆州作为跳板，然后占据西川的战略构想。刘备就以周瑜所给地少，不足容纳其部众为由，亲自前往江东面见孙权，请求自己都督荆州。
周瑜在这时上书，劝孙权趁机扣留刘备。他说道：“刘备作为当世枭雄，手下又有关羽、张飞这些熊虎将军，他肯定不是久屈人下之人。我建议，现在的关键大计，应当把刘备扣留在江东，多为他建筑豪华宫室，多为他配备美女玩好之物，以欢娱其耳目。这样一来，就能把刘备和手下的军将分成两部分，然后主公再派我率军进攻，随后大事可定。现在如果再割让土地给刘备，等于变相壮大其力量，让这三人都处于疆场，就是使蛟龙得到云雨，他们终究都不是池中之物。”孙权的谋士吕范也同样劝说孙权。
孙权思量再三，认为最大的敌人曹操还在北方虎视眈眈，这时应当孙刘联合抵抗曹操，否则无法生存，当下应该广揽英雄，所以没有听从周瑜的建议。双方达成了用江夏交换江陵的秘密协议，只是因为周瑜反对，所以未能落实。
刘备返回公安后，听说这事后大惊失色。他叹息说：“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前期孔明先生劝阻我不要冒险前往，他的顾虑也正是在此。我们现在形势危急，我才不得不前往，这次确实是虎口脱险，差点落入周瑜之手！”
说到这里，所谓的刘备赴江东招亲及“二气周瑜”就是民间杜撰了。孙权没有听从周瑜建议，周瑜生气是肯定的，但还不至于气成那个样子。在历史上，周瑜气量很大，非常能容人。
四、“借荆州”落地与“三气周瑜”
周瑜积极谋划率军进攻西川。210年，孙权批准了周瑜提出的征伐益州方案。周瑜返回驻地江陵，在行进到巴丘（今湖南岳阳）时感染疾病，不幸去世，年仅三十六岁。
周瑜临终时上表孙权说：“人有生死，生命有长短，其实不必为生死惋惜，只恨我微志未展，不能再为东吴效命了。”
他同时提醒孙权：统领江东首先要预先考虑尚未发生的事，然后才想到安逸享受；其次边境附近的百姓尚未归附，应当用良将前往驻守镇抚，并推荐鲁肃接替他的职务；最后再次强调要防范曹操和刘备这两股势力。
孙权听说周瑜病逝后悲伤不止，他大哭道：“公瑾有王佐之资，然而寿命短促，我还能依赖什么人呢？”孙权穿上丧服为周瑜举哀，感动了身边左右。
看到最大的阻力周瑜去世，刘备就又以土地狭小，不足以安民为由，向孙权请求都督荆州，其实质是用江夏交换江陵。对于这项建议，只有鲁肃极力主张借地，劝说孙权同意。“借荆州”事实上应为“江夏换荆州”。从此以后，刘备拥有了完整的南郡及荆南四郡，这就使“借荆州”从纸面协议落地到实际中。
随后，孙权向刘备写信，要求孙刘联军进攻刘璋与张鲁，以便抗拒曹操从汉中方向进军，随后派奋武将军孙瑜率领水军前往夏口。刘备在这个时候，充分暴露出其先祖刘邦的一贯流氓作派，他不允许孙瑜的军兵通过，并且对孙瑜说：“如果放过你去攻蜀，除非我披发入山，这样才能不失信于天下！”
刘备随后派关羽屯驻江陵，派张飞屯驻秭归，派诸葛亮占据南郡，自己则屯驻孱陵。孙权迫不得已，召孙瑜返回。等到刘备西攻刘璋时，孙权大骂道：“大耳贼，胆敢这样狡诈欺骗我！”
这就是《三国演义》中“三气周瑜”描述的情节，只是把“孙瑜”偷偷换成了“周瑜”，自然是对已在九泉之下的周瑜肆意抹黑了。
本章讲的只是“借荆州”与周瑜有关的事件，随后围绕荆州得失的争夺发展，请看后续《襄樊之战》。
黄其军
作于2024年3月7日（古历甲辰年正月廿七）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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