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红楼梦》海选2006年启动，当时正是选秀如火如荼之时。

前一年《超级女声》选出了三位草根唱将，让中国人对选秀有了全新认知：那是一档能让素人成名的节目。

《超级女声》三强：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

而《红楼梦》的海选——《红楼中人》则被叫做“史上最大规模的海选”。

海选开放首日，报名人数就破万了，此后几天以日均万人以上的数目增加，全国主要城市皆有人参与，影响力甚至覆盖到了台湾。

《超级女声》让人看到选秀的力量，《红楼中人》却让人看透了资本的角逐。

不断有投资方往剧组扔演员，导演换了一个又一个，饰演晴雯的杨幂被这种阵势震撼到，后来在湖南卫视的《零点锋云》接受采访时，甚至说：“这样的大阵仗，没有潜规则都觉得不正常。”

世间百态，家族兴衰，与《红楼梦》早就分不开了。

01

2000年，《大明宫词》播出。

盘根错节的台词，妖娆萎靡的画面，对权力中心女性的精准刻画让李少红一炮而红。

对高档艺术趣味的追求，成了李少红导演生涯最重要的标签。

《大明宫词》中的陈红

2002年，趁热打铁，《橘子红了》横空出世。

虽因时代的缘故，少了《大明宫词》的乖张、霸气、妖娆、以及风流，但其中极致女性化的生存体验、爱情的释放，再一次让人看到了李少红作为女性导演的功力所在。

《橘子红了》剧照

她喜欢创造，习惯从历史中抽取人物，做出大胆的开拓与演绎。

同时期的胡玫虽然也是女性导演，却爱好导男人戏。

《雍正王朝》中恢弘的历史感、《乔家大院》里错综曲折的男女爱情，与其说是将视角放在男女之间，不如说是讲述历史自身的命运。

《雍正王朝》剧照

《红楼梦》海选启动时，两人都成功从电影转向了电视制作，拍一部极具个人风格，又富有代表性的作品，成了她们梦寐以求的念想。

然而，拍《红楼梦》却不是最理想的表达途径。

李少红生于1955年，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红楼梦》是一本“资产阶级”的坏书，看几页就要赶紧扔掉，以免腐坏思想。

这个根很早就种在了李少红心里，接受《凤凰非常道》的时候，她还提到说，小时候读红楼梦，没看几页就扔在一边了。

倒是胡玫对《红楼梦》相当上心，从海选开始，她就全程参与了。

那时候，最先定下的导演是陈凯歌，可也就是《超级女声》火爆的那年，陈凯歌以一部《无极》瞬间拉低了大众的信任。

《无极》剧照

观众要求换人，于是拉来了赵宝刚做总制片人，那时候他的招牌剧“青春三部曲”还没拍出来，胡玫做导演，据说还拉来了谭盾编曲。

然而，如火如荼的海选，也让整个剧在筹备阶段就露出了失败的迹象。

海选结果，2007年出炉，姚笛是宝钗组的第一名，李旭丹是黛玉组的第一名（来源：百度百科）。

但当时网络上对李旭丹的反应很大，有暗指黑幕的；有嫌弃她不够美，不配饰演林黛玉的；当然也有她的忠实拥戴者（当时的天涯论坛和百度贴吧是网络上主要的两个阵地）。

左：李旭丹；右：姚笛

期间，投资方也开始介入，胡玫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导演，却不能选自己喜欢的人来演，一气之下，干脆就撂挑子不干了。

一时间，声势浩大的《红楼梦》没了领头羊。

记者去问赵宝刚，赵宝刚说：“我以前没拍过古装戏，《红楼梦》也只是看过，并没有深入研究，怕拍不了。”

胡玫则借秘书的话说，马上要拍新戏了，对接拍《红楼梦》的消息并不了解。

选来选去，担子落在了李少红身上。

02

接担子，李少红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1978年，高考已经恢复了，李少红虽只读过几年书，但也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考进去一看，导演班里满当当全是大神，陈凯歌、顾长卫、田壮壮，还有张艺谋。

那时候，考电影学院，个个都憋着一股劲儿，硬生生要在中国大地上挤出一条文艺路子来。所以最厌烦好莱坞电影，只要同学中有谁接拍了商业片，那肯定是要群嘲的。

恰好，李少红就接到了一个《银蛇谋杀案》，主角贾宏声，不仅商业，还是个血腥暴力的cult片（指某种在小圈子内被支持者喜爱及推崇的电影）。

《银蛇谋杀案》剧照

当时，李少红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幸运地被分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跟着第三代导演谢铁骊拍独立电影，《包氏父子》《清水湾，淡水湾》都有她的参与。

要拍《银蛇谋杀案》时，北京电影制片厂看来看去，年轻可用的导演就那么几个，于是就落到了李少红头上。

李少红当时就哭了，抱怨自己命不好。

田壮壮劝她，有戏拍还不乐意？有戏拍，就是有活干、能练手，要是别人早去了。

李少红一听，也对，就拍了。

《银蛇谋杀案》，拷贝数破纪录，票房也不断飙高，算是当年的爆款片，可就因为片中血腥味太重，大家还一直以为是男性导演拍的。

1993年，她拍了《血色清晨》，取材自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大师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一件事先张扬的谋杀案》，获得了法国第14届南特三洲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球奖。

《血色清晨》剧照

1994年，她拍了《红粉》，还拿了柏林金熊奖。

《红粉》剧照

几年电影拍下来，声誉蒸蒸日上。但李少红最深的体验却是——拍电影，太缺钱。

拍电视剧，投资上的紧张焦虑，算是缓和了许多。但钱这玩意，有时候并不是多多益善。

胡玫眼看着《红楼梦》要砸在投资方手里，转身离去。

李少红则选择了硬着头皮上，海选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不适合的海选者，于是新一轮的选择又开始了。

据说，李少红率《红楼梦》选角团队，进入高校再选。当时有个说法，叫做“艺术类院校普查”，实际也是如此，选角团队在93所艺术院校，近25万院校学生中选出一万人来拍照。

如此庞杂、高调，的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这时候的《红楼梦》已经像一块被分食的蛋糕，千疮百孔了。

03

蒋梦婕接到试戏电话后，和许多备用演员一起，进入了集中培训。

学表演、排小品、弹古筝，练跳舞之外，导演还问了一句：“你能不吃东西吗？”

蒋梦婕当即下定决心，从此只吃早饭，午饭和晚饭都不吃。

到真正开机那天，她已经饿得灵魂出窍了。拍定妆时，往摄影机面一站，刚好有种黛玉的“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韵味。

彼时，杨洋因为舞蹈比赛错过了培训，可后来又要了他，他当然是欢喜的，能入《红楼梦》，哪怕只是演一个小配角，他都心满意足。

除了蒋梦婕外，法律专业的徐菁遥、小有名气的姚笛、海选出来的白冰、于小彤都在剧组接受培训。

杨幂也在，但她在拍《红楼梦》时，同时也在拍《仙剑奇侠传三》。

左：晴雯；右：雪见

开拍前两个月，王熙凤的扮演者定下是徐菁遥。但到了开拍第八天，突然换成了姚笛。当初换姚笛演了黛玉，这次又换。

宝钗、黛玉、凤姐三人从长相到性格，居然都能用她一个人去填！真是滑稽可笑。

于是“潜规则”的消息不胫而走。

其实，会发生这么大的冲突，“雷”是早就埋下了的。

胡玫走了，但赵宝刚还是总制片人，姚笛又是赵宝刚公司鑫宝源的艺人。于是乎，赵宝刚的妻子丁芯顺水推舟使劲儿，捞了姚笛一把。

资本乱入，人情周全，妥协了很多人。

张檬演到一半，突然与剧组分道扬镳，戏份全部被删。

赵丽颖饰演的少年邢岫烟也全部被删，导致曲、薛两人说当票的一段不知所踪。

以至于，等到蒋梦婕得到“黛玉”一角，观众普遍反应就是她被潜规则了。

短时间内，从素人脱颖而出，成为古装大剧的女一号，不是潜规则还能是什么？

04

前期准备，已经预示着新版红楼命运多舛。

2010年开播后，观众发现，这并不是期盼的红楼，而是某种怪诞华丽的三角戏。

“铜钱头”是吐槽的集中点，一说是抄了徐克青蛇中的创意，二说是滥用了京剧中男扮女装的行头。

“梦幻感”是李少红最爱用的叙事技巧。

《大明宫词》里就用过，即高贵又唯美，仿佛是在用莎士比亚戏剧的手法讲述权力之于女性的故事，让李少红一举成名。

《红楼梦》里再用，众人也是万分期待的。

针对87版红楼最遗憾的太虚幻境，新版红楼直接用制作精良的特技圆了梦。

但重复过去的辉煌，容易给人懒于创造、走个捷径的坏印象。

于是，李少红一手促成了西式唯美与东方水墨的相遇，结局十分惨淡。

黛玉的凋零、虚弱，与古希腊式的健壮女神的美，完全不相容。

活着时是不相称的，死后更不相称。黛玉一天天瘦下去，在悲痛悲愤中去世，87版《红楼梦》里，黛玉活着时寄人篱下，死了也就是成了自己。死亡并非她所愿，而是因宝玉而死，因情而死。

但在新《红楼梦》里，黛玉的死模仿了名画《马拉之死》，让人记住的却只是蒋梦婕瘦到极致，依然白花花的大胳膊。

上图：《马拉之死》；下图：黛玉之死

“忠于原著”是新红楼最大的噱头，但后来发现，主角中，也鲜少有读完原著的。

于小彤和杨洋一大一小两个贾宝玉，平时在片场就背台词，要不就是听李少红讲《红楼梦》，把剧本讲给他们听，结合身边的事例帮助他们理解人物。

而饰演成年薛宝钗的白冰，则把黛玉，宝玉，宝钗之间的情与爱直接当成了三角恋。

05

87年版《红楼梦》消耗多年，齐聚众人，影响力巨大，至今的红楼中人，很少能走出红楼羁绊。

87版《红楼梦》剧照

10年版《红楼梦》，如法炮制，历时四年，却成了一滩烂泥。

配角比主角红，龙套比主角红，成了十年之后，新版《红楼梦》最令人记忆深刻的注脚。

2011年，杨幂出演《宫》，一跃而成顶级流量小花。李少红说演员需要好多部戏来“养”，但在杨幂这里不奏效了。

《宫》剧照

自立门户，踩着偶像养成的设置猛烈发展，让老一辈们都傻了眼。

《红楼梦》之后，蒋梦婕和杨洋，分别和荣信达签了为期十五年的合约。

但四年后，杨洋出演《盗墓笔记》，直接与老东家撕破脸。

隔了不到一年，蒋梦婕也提出解约，解约声明中特意提到，对多年来饱受潜规则流言伤害、谩骂，公司却不作为的难过和失望。

倾家荡产解约之后，蒋梦婕立刻飞去了洛杉矶，一来为了解脱，二来似乎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既然钱都用了，何妨再多用一点儿呢？

好苗子都走了，都去做偶像，李少红不抱怨，也是不可能的。

提起她栽培过的演员，她气愤、委屈、想骂人，但与此同时，她自己也成了群嘲对象，稍微有什么动作，观众立马想起《红楼梦》惨淡诡异的色调，浓妆艳抹的京剧发片，无时无刻的男音旁白。

但是说起来，他们还是比其他人幸运的。

《红楼梦》里这么多丫头姑娘，能被人记住的也就只有几个，其他的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06

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逃到洛杉矶的蒋梦婕，兜了一圈回来，世界已经变了，她仍要拼命去适应这个世界。

《三少爷的剑》《巨额来电》《春娇救志明》之后，她依然不红。但对她来说，不红好像是一种解脱，这正好是一种堵住“潜规则”的最佳证明。

前几日，大热的选秀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里三十位姐姐一同争C位，又看到了白冰的影子，比起十年前出演薛宝钗的当仁不让，这次白冰的话题度却全让给了更飒更飚的张雨绮和宁静。

凭实力，拼魅力，比什么都靠谱。

人的故事没有完结，《红楼梦》的故事也不会停在2010年那慌乱惊奇的一刻。

2018年，因选角风波而辞导的胡玫又拉起了《红楼梦》的大旗，宣布要将《红楼梦》分为三部来拍，第一部已经杀青了，选角拍片，全程低调。

由此可见她对红楼执着之深。

毕竟，再也没有一部剧具有如此的毁灭性，能聚集如此多日后大红大紫的演员，能成为一位导演职业生涯抹不去的污点，也能让另一位导演耿耿于怀。

部分参考资料：

1.陈凯歌遭遇信任危机 新《红楼梦》由谁来导？

2.新版《红楼梦》幕后班底初定 胡玫取代陈凯歌

3.蒋梦婕：挣脱“林黛玉”，来源南风窗

4.新《红楼梦》选角潜规则被曝 李少红只是替罪羊

5.零点锋云20100303期：杨幂曝娱乐圈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