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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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庄子·列御寇》

显灵

今天是李求舟三十岁的生辰,可他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苦练武功二十年,却仍然是武林中三四流角色,仅仅依靠一个小小镖局维持生计。

当今江湖上高手辈出,少林、武当、峨嵋、华山、昆仑、崆峒六大门派成为天下习武人首选,可多年来李求舟遍访名师,却没有一个名门大派愿意收他为徒。

独自闯荡江湖,东学一招,西学一式,后来习武年头长了,总算有了一些功夫,才勉强在江湖上立足,终于在江南开出一所镖局。

李求舟自知武功本领有限,只做江南本地的生意,接镖也多是一些普通百姓的金银首饰之类。

当今天下虽然太平,但盗匪丛生,百姓生活清苦,李求舟为人侠义,有些家境不太富裕的客人常分文不取,还接济一些镇上赤贫邻居,在本地倒是口碑极佳。

只是“求舟镖局”偏居江南一隅,刚开业时还能靠低价和口碑赢得一些客人,但这几年苏州、江宁等城镇上不少大镖局兴旺起来,求舟镖局生意一落千丈,甚至被当地百姓戏称为“求粥镖局”,估计过几年粥都喝不上了。

为了省钱,镖局牌匾是李求舟自己亲手做的,“求舟镖局”四个黑色大字刻得歪歪扭扭,被风雨日晒得久了,有些看不大清楚。

大门两侧斜插着两面黄色小旗,写着小小的“镖”字,旗上布料泛黄,还破着几个洞,更像是孩童的小玩件。

仅从门面看,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个破落的小酒馆。

“求粥镖局”室内布置同样简陋,仅有一扇窗,朝北,屋内常年阴冷昏暗。正中有两套漆木桌椅,墙边有几个放杂物的柜子,只正对着大门摆放一座神龛,里面供着一尊“武圣关公”雕像。

这是镖局内唯一看上去精致的物件。约一尺来高,由黄杨木雕成,漆面光亮润泽,雕工极为细腻。

这关公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长髯垂胸,英气逼人,神光内敛,神威凛凛地睥睨人间。手中一柄长达数寸的青龙偃月刀,闪着乌暗光芒,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

这尊雕像来历非凡,是当年一位已故大侠赠送给李求舟的遗物,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那位大侠是一位叱咤天下的风云人物,一生独来独往,李求舟机缘巧合得到他青睐。本来想拜他为师,但有缘无分,大侠不久便因病去世了,临终前送了他这尊雕像。

李求舟对这尊雕像极为重视,因为那是江湖真正一流高手留下的遗物。每日细细擦拭,务求一尘不染,涂油保养,焚香祭拜,祈祷这位“武圣”让自己有一天武运昌盛,生意兴隆。

这日镖局内冷冷清清,光线昏暗,年满三十的李求舟一个人吃着长寿面,痴痴地望着“关二爷”发呆。

“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关二爷何等英雄威武,而我呢?打几个山贼、杀几个盗匪、揍几个流氓,就是最大的艺业了,唉……”

看着关公神武英姿,想到自己虽也是习武之人,却一事无成,手中筷子悬在空中一动不动如同被点了穴道,口中长寿面含在口中再也咽不下去,胸腹之间如同压了一块重逾千钧的大石,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漂泊半生,为什么一无名、二无财、三无妻、四无势?李求舟啊李求舟,这辈子什么也没求到啊!关二爷,都说你是武圣,是财神,可我拜了你这么久,你好歹给个机会,显灵一回,让我发达一次可好?”

关二爷当然不会“理睬”他,李求舟感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镖局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当!”

一阵沉重的撞击声撕破了凝固的空气,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李求舟身后的木桌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一个黑色大包袱,圆鼓鼓的,看上去甚是沉重。

“请问李镖头在么?”一女子语声自外飘入内堂,声音婉转娇媚,如同百灵鸟的歌唱。

一个苗条婀娜的身形从镖局大门现身,李求舟眼前一亮,来人竟是一位年纪甚轻的美貌女子。

女子着一袭纯白色衫裙,眉目如画,香腮如玉,肤如凝脂,娉娉婷婷,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只是脸上颇有风霜之色,神情委顿,衣衫有些残破。

李求舟暗暗吞了一口唾沫,两眼发直,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全身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张开了。

“这包袱里有一百两黄金,把镖安全送到华山脚下,再付一百两,一共二百两黄金酬劳,如何?”

“请问姑娘所托何物?”

“不是物,是保护一个人!”

“什么人?”

“我!”

“什么?!”

……

李求舟暗暗掐了自己大腿几下,疼痛感仍然十分清晰。

他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天哪!酬劳是二百两黄金——自己开镖局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任务是——保护一名天仙下凡似的美女去一趟华山。

一定是关二爷显灵了,否则不会刚刚许完生日愿望,这天大的美事就掉到自己的头上。

等一下!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得先问清楚再说。

“姑……姑娘,恕我直言,如此重金,为何选择我这所小镖局?”

“我没时间解释了,李公子不愿意么?”

白衣女子的声音充满诱惑力,李求舟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和谜团,一时间犹疑不决。

女子缓缓走近木桌,随手打开刚才掷过来的黑色包袱,只听哗啦啦一阵金属撞击的轻响,忽然间满室生光,数十个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元宝滚落桌面,一时金光四射,竟让昏暗镖局一下子亮了起来。

白衣女子伸出雪白的手掌,在空中扬了扬,悬停不动:“李公子,咱们击掌为约吧!“

李求舟全身血液仿佛从心脏一起抽离,汹涌澎湃着奔向大脑。

眼前黄金似乎幻化成一副诱人图景:自己坐在美轮美奂的奢华巨宅里,身着锦绣华服,两侧有下人扇着扇子,左手搂着白衣美女,右手端着美酒,席前山珍海味如同流水一般不断端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右掌,狠狠地朝着白衣女子的手掌挥出!

“啪!”

两只手掌,一大一小,一粗一细,一黑一白,在空中交击后分开。

声音回荡在求舟镖局,良久不绝。

赌注

忽听门外隐隐传来一阵阵隆隆的马蹄之声,声音越来越大,到得后来,竟然震得两人耳骨隐隐作痛。

白衣女子脸色大变:“李公子,快带上金子和关二爷,走!”

“关二爷?”李求舟满脸疑惑。

女子一指那尊关公雕像:“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李求舟此时心下雪亮,明白这女子身份绝不简单,八成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宁可牺牲重金请自己护送她。

不管了!看在金钱美色的份上,我就算赌上自己一命,也要干上这一票大的!

李求舟决心一下,迅速行动,用一块大布将关公雕像和金子包起,打好结放到背上,拉起女子准备奔向后院马厩。

巨大的马蹄声渐渐静止下来,李求舟听见一声长长的马嘶悲鸣从后院传来,想必是对方为了防止屋内人逃走,先把马杀死。

“来不及了,上屋顶!”

李求舟拉起女子奔到屋后墙边,从梯子爬上屋顶,再把梯子拉了上去。他略感奇怪,女子看似柔弱,紧跟在他身后,爬梯子上房顶却似并不费力。

两人趴在屋顶屏住呼吸,轻轻掀开一块瓦片朝下看去。

镖局前后门厅同时涌入数十名身材壮硕的黑衣杀手,每人手中都持着一柄月牙形大刀,个个眼露凶光,在镖局内外箱柜内翻找。

为首一人极壮极高,如同一座黑色铁塔立在内堂正中,散发出强烈压迫感,其他黑衣人似不敢走近他周身三尺之内。此人脸上有一条狰狞可怖的刀疤,深可见骨,几乎将五官从右上至左下切断。

“刀疤脸”手右一挥,这群黑色人影瞬间消散,只独自一人在屋内缓缓踱步。他眼睛在每一处角落扫荡,走动时全身每一块肌肉精准运行,头颈、胸腹、手足运使如同精密的器械一般,精准而简洁,同时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如同一只正在寻找猎物的豹子,极其危险。

李求舟脸色惨白,汗毛直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尽可能放缓放轻,全身筋肉紧缩成一块,僵硬到几乎无法动弹。他看得出下面这个“刀疤脸”的武功级数,从眼神、呼吸、步伐以及挥手能判断出这人有多可怕。

“刀疤脸”眼睛在屋内来回扫了几圈,忽然抬头朝天花板上看了一眼。

一瞬间李求舟胸口如同炸裂,心脏狂跳不止,似乎就要从口中跳出来。他眼睛对上了刀疤脸的目光,感觉好像被一刀洞穿了身体,竟产生了莫名的疼痛感。

这一眼看向的位置距离李求舟掀开瓦片似乎尚隔着数尺。黑衣人看了一会,缓缓收回目光,凝神思考一阵,终于跨出大门。

李求舟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激斗,额头、背上、手心全是冷汗。屋顶一阵横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眼圈一红,近乎白皙透明的鹅蛋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一时间雨后梨花绽放,美不胜收,李求舟看得一阵头晕眼花。

“公子,我叫赵凝霜,现在身遭大难,只有你能救我了。”赵凝霜把身子向李求舟靠了靠,呵气如兰,香腮距离他不过数寸。

赵凝霜说自己是华山脚下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由几个仆人护送来江南探望表姐。不料路遇一伙劫匪,身边下人都被杀死,多亏自己一位练过武功的仆人舍命相护,才带了金子逃了出来。她千辛万苦来到小镇上,打听到“求舟镖局”口碑极好,想借镖局之力保护自己回家。

闻着美女身上传来的香气,听着柔媚婉转的泣诉,李求舟心底升起阵阵怜惜之情,又有些心猿意马,难以克制地想一亲芳泽。

“赵姑娘,你放心,有我在,一定安全把你送回到府上!”

“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李公子!”赵凝霜伸手过来握着李求舟的手,微微颤动着,似乎十分激动。

李求舟握着美女的手,感受细腻嫩滑的肌肤,一时心魂俱醉,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氤氲

李求舟趴在屋顶静静地听了一会,知道黑衣人已走远,扶着赵凝霜从屋顶爬了下来。镖局内凌乱不堪,每个角落都被细细搜过,院外马匹果然已被杀死。

“赵姑娘,这伙黑衣人可不似寻常匪类,领头的武功更是厉害之极,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有个护院曾经出身江湖,好像以前是什么泰山派的,颇有些武功,我也学过一点,只不过不大灵光。全是他舍命护住了我……”赵凝霜回忆起往事,泪如雨下,李求舟忙柔声相慰。

他本对赵凝霜的身份有些怀疑,此刻听她这么说,不禁点了点头。心中仍有些疑团,见她哭得伤心,一时倒不便相问了。心里寻思,泰山派也是个江湖大派,这个护院既是武林人物,可能涉及江湖仇杀,这伙黑衣人恐怕也不是劫钱劫色这么简单。从“刀疤脸”的武功级数来看,很可能江湖一流高手……算了,保命要紧,先从这里逃出去再说。

李求舟身背巨额财富,相伴绝色佳人,不再对镖局有太多留恋。回头了一眼自己手书“求舟镖局”四个歪歪扭扭的黑色大字,有恍如隔世之感,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街道。

此刻已近傍晚,街道两边不时有邻居向李求舟亲切地招呼,他微笑着一一回应。

一头银发的是经常给自己送粥喝的赵阿婆,结实木讷的是常常便宜卖鱼给自己的方老汉,顽皮可爱的是一直求自己教功夫的顽童小石头……

“那个……那个美女是谁啊?”

“‘求粥镖局’的当家居然找了个大美女!”

“这破镖局都快开不下去了,这落魄小子转运了吗?”

……

夕阳斜照,霞光铺满整个江南小镇,为小镇镀上一层橘红色的朦胧轻纱。

李求舟听着街坊邻居的议论,如饮醇酒,全身轻飘飘的,觉得这个世界就如眼前霞光一般美丽,又有些模糊。想起数刻之前还毫无前途希望、未来一片灰暗的自己,眼前情景简直就是在做梦一样。

“关二爷开眼,关二爷开眼哪!”想到这里,摸摸背上的关二爷雕像,头颈角度上扬,胸膛挺得老高,连迈的步子都比平日大了不少。

“对了,赵姑娘,刚才仓促之间,除了金子,你怎么还让我带上这个关二爷的雕像?”

赵凝霜先是愣了一下,神色一僵,随即嫣然一笑:“李公子每次犹豫时,都会看向这尊关二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尊雕像可是公子祖传的宝物?”

李求舟心中感激赵凝霜的细心:“赵姑娘,实不相瞒,这尊雕像虽然不是我祖上所传,但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件宝物,因为是它让我认识了你……”

赵凝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和雕像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今天是我求关老爷显灵的,把你送到我的镖局,让我认识你、保护你……”李求舟说到这里感到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我也很感谢……”赵凝霜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娇羞着低下了头,显然明白了李求舟的意思。

李求舟一怔,接着心中一阵狂喜,一瞬间仿佛吃了一块极品蜜糖,甜美的滋味传遍全身,巨大愉悦感和幸福感如海浪一般冲击着全身感官。

两人一路走走谈谈,越聊越是投机,赵凝霜笑语盈盈,似乎已经忘了身处险境。李求舟看到一处商铺,心中一动:“赵姑娘,去前面买两匹马吧?”

“李大哥,你别叫我赵姑娘,叫我‘霜霜’吧。这批劫匪极为凶悍,必然在前方封锁了道路,你看走水路如何?”

“霜……霜霜,真好听。啊,对,走水路!水路我熟!”

二人商议了一阵。李求舟自然对赵凝霜言听计从,决定乘船走水路,经由太湖离开江南地界,再绕路北上。

古时江南城镇邻水而建,呈水陆并行的双棋盘格局,水路是主要出行方式之一,当地百姓泛舟而行再寻常不过。李、赵二人片刻间行到一处码头,雇了一艘船,数刻间便驶入太湖。

烟波太湖,远山青翠,百里杳无人烟。李、赵二人抵达太湖之时,一大团浓雾笼罩在整片天地之间,如同化不开的云气,水面完全被遮住,不知是在人间还是仙境。

李求舟一身黄杉,迎风而立于船头,赵凝霜站在他身侧,两人衣袂飘飘,均感十分畅快。李求舟想不到自己生辰之日的晦暗之时,居然有这等“柳暗花明”的转折,此刻更对走上“人生巅峰”充满无限遐想。

“霜霜,你在找什么?”李求舟回头见赵凝霜一双美目盯着湖面四处看,似在寻找什么。

“没……没什么。李大哥,我怕,怕再碰到那群劫匪!”

赵凝霜身子挨了过来,似乎仍然十分害怕。李求舟柔声道:“霜霜,你放心,出了太湖,我们走小路北上……”

李求舟话音未落,一阵劲风吹来,浓雾被撕开了一个小口,水面数百丈云气之中有一叶小小乌篷船忽然隐现,船尾则端坐着一个蓝衣青年。

两艘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李求舟隐约看得见蓝衣青年似在闭目养神,盘膝运功,膝头横着一把长剑。

忽然,乌篷船四周水面云气扰动,船身开始颠簸起来,以船为中心荡开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

乌篷船抖动越来越剧烈,四周的水面咕嘟嘟的冒起气泡来,气泡越来越多,到后来湖水竟像沸腾一般。李求舟大惊,连忙把船往边上划去。

蓦地一声响,乌篷船四周的水面忽然炸裂,无数黑衣人影从水下纵跃飞起,手持长刀,向蓝衣青年攻去。

李求舟看得清楚,这些黑衣人正是白天追赵凝霜的劫匪,心中一紧。

水下跃起的黑衣人以乌篷船为中心,形成了一把巨大的黑色夺命“巨伞”,如同乌云压顶,即将连人带船撕得粉碎。

蓝衣青年忽然睁开眼,不慌不忙地起身,吐气,拔剑……以人为中心,一点白光逐渐变成白线,弧线闪耀纷飞,黑色逐渐退散……

顷刻,湖面重回安静,白色重回人间,只余氤氲一片。

李求舟看得目瞪口呆,蓝衣青年忽然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手上拿起一支竹竿,在水中用力点了几下,乌篷船突然像离弦之箭一般朝这边驶来。

两船距离飞速拉近,二十丈,十丈,五丈……蓝衣青年忽然纵身一跃,身子如同大鸟一般飞起,落到了小舟之上,船身却只微微一沉,足见其轻身功夫相当了得。

“这位兄台,你……”李求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蓝衣青年神情潇洒,微笑着看向李求舟身后的赵凝霜,向前走去。

李求舟怒气勃发,明知不敌,仍拔刀拦在赵凝霜身前:“停下,你干什么?!”

蓝衣青年脚步不停,反而往前一冲。李求舟大骇,忙轻轻推开赵凝霜,后退一步,右手单刀斜斜劈出。他知道这蓝衣青年武功极高,因此一出手就全力出击,使出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断魂刀法。

蓝衣青年身子忽然向右疾闪,反手一拍。李求舟肩头中掌,一个趔趄,忍痛稳住身形,刷刷刷连进三刀,从上中下三路向蓝衣青年攻去。

这三式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正是李求舟的保命绝招“云龙三现”。以前走镖时,他依靠这三招数次在危急之时使出来救命。蓝衣人“咦”了一声,长剑连点三下,随手化解,却也被逼退半步。

两人在船上对峙而立。

蓝衣青年忽然右手拔剑,李求舟拔刀欲档,无奈对方剑速太快,擦擦一声轻响,李求舟身上包袱带子被割断。蓝衣青年左手一探,把包袱拿到手上。

这一下出手快如闪电,李求舟大急,举刀要再次上前拼命,忽然觉得背后一麻,全身动弹不得,竟被人封住了穴道。

“师妹,你真沉得住气,到了这时才出手!”蓝衣青年突然哈哈一笑。

李求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妹?”

赵凝霜自李求舟身后缓缓走出,用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咯咯娇笑,白色衫裙随风摆荡,风姿绰约。

她绕开李求舟,走到蓝衣青年身旁,和他并肩而立。

“师哥,你在怪我吗?我还嫌你来得太晚呢!”

赵凝霜眼神中透出柔情无限,痴痴地看着蓝衣青年。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容颜秀丽,两人神情甚是亲密,显然是一对般配的情侣。

李求舟一颗心沉了下去,自惭形秽起来。一阵湖风吹来,他感到阵阵寒意,那是从头到脚的冰冷刺骨,胸口如同针扎一般疼痛。

真相

“师妹,真有你的,没想到这件宝物我们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

“师哥,你可不知道,这个‘求粥’镖头虽然武功稀松平常,对我可是真心的啊,他鞍前马后的,不知道有多体贴入微呢!”

“哼,这臭小子还不是看中了师妹的美色?话说回来,师妹这等绝世容颜,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啊!”

“师哥,你好坏!”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凭他也配?”

两人先冷嘲热讽一番,接着开始亲密调笑,笑声肆无忌惮,在辽阔的湖面远远传了出去。

“李求舟啊李求舟,你果然在做梦啊,这就对了,什么都没变!什么都没变!”

他心里如同被砸翻了的调味铺子,酸的、甜的、苦的、辣的……特别是酸、苦和辣的味道混合到一起,刺激得他简直要发疯。赵凝霜托镖是假,遭遇劫匪是假,柔情蜜意是假,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他好想立刻投身入这片茫茫太湖,溺水而亡,一了百了,免受这无穷的精神折磨。可偏偏此刻被封了穴道,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蓝衣青年忽然正色道:“华山派追得极紧,验了货得赶紧走!”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取出关公雕像。

赵凝霜把关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拔了出来,再转过雕像,伸手在背后摸索一阵,发现正中有一条很深的细缝。她用刀尖插进缝隙,向右旋转,只听咔的一声响,关公雕像背后裂开成两半,居然是中空的。

原来这柄刀是一把钥匙,而关公像则是一个密盒。

蓝衣青年从雕像中取出一册薄薄的布帛,上面写满了文字,狂喜道:“是了!虚舟心法!想不到‘虚舟心法’终于落在我夏晨风的手上,哈哈!”

“恭喜师哥!咱们再也不怕华山派了!不过看你这兴奋劲,就怕等你炼成了天下无敌的武功,就不要我了!”赵凝霜似喜似嗔。

夏晨风手中长剑一振,仰天长啸,搂住赵凝霜轻轻一吻:“师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华山派欺负过你的人一一铲除!”

赵凝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到李求舟身边,用手轻轻拍拍他的脸,柔声道:“李公子——你不怪我吧?”

这声“李公子”叫得柔媚至极,尾音拉得老长,荡气回肠,摄人心魄。

李求舟明知对方是假,但耳听这魅惑甜腻的声音,感受滑嫩酥手的抚摸,仍然心头突突乱跳,他觉得赵凝霜仿佛幻化成一条人脸蛇身的美女蛇,正在用蛇信舔自己的脸,时而心动时而恐惧。

“为……为什么……”李求舟心痛得竟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咙间只挤出几个字。

赵凝霜脸色忽变,冷笑道:“为什么?李大公子,梦该醒醒啦!你也不想想,凭你这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金子和美女?”

李求舟脸上扭曲变形,绝望地摇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了报答你的‘恩情’,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赵凝霜得到了神功秘籍,心情大好,准备好好羞辱一番这个木讷青年。心想反正要杀他,不妨把真相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他,让他死得瞑目。

原来蓝衣青年夏晨风和白衣女子赵凝霜都是华山派弟子,是年轻一代的翘楚。夏晨风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本来是掌门的不二人选,但和赵凝霜相恋后,沉迷于师妹的美色,疏于练功,武功长期止步不前。

华山掌门颜霆不久前决定改立大弟子辛振阳为继任掌门。夏晨风一时难以接受,为了得到掌门之位,竟然联手师妹赵凝霜偷学华山派的镇山之宝《紫霞秘籍》。事情败露后,两人叛出师门,被华山派追杀。

夏、赵二人逃到江南后,无意间得知有一部绝世高手留下的《虚舟心法》藏江南小镇,经过数月暗中调查,多方查探,终于得知这本秘籍就在“求舟镖局”的关公雕像内。

华山派弟子追踪两人到了江南。夏赵两人为了躲避追杀,悄无声息地夺取秘籍,秘密商议了一条计策。

先由赵凝霜装成一介弱质女流,以托镖为由,以重金利诱,以美色相惑,再暗示李求舟经由太湖出城北上。夏晨风早就等在湖上接应,杀退华山派追兵后,此刻终于大功告成。

李求舟懊悔不已,知道自己完全被金钱、美色、名利迷惑了双眼,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所谓杀人诛心,赵凝霜拿过《虚舟心法》布帛,放到了李求舟眼前,一页页翻过去,要给他“最后一击。”

“李-大-哥,这就是《虚舟心法》了,江南第一高手丹碧雷留下的至高绝学。你做梦都想成为高手吧,想不到吧,它每天就摆在你眼前,哈哈,哈哈,来啊,看看,让你死得瞑目!”

李求舟无力地看着《虚舟心法》,隐隐看见上面似乎记载着一些运功法门,一时间哪能尽数领会?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赵凝霜翻到布帛上写的这句话时,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李求舟。他忽然想起来,这句话正是当初赠他关公雕像大侠的临别赠言。

三年前走镖时他无意中救了一位受重伤的大侠,那位大侠终因伤势过重而离世。临终前,送给了他这尊关公雕像,并留下了这句《庄子》的话。当时他反复揣摩过这句话的含义,却一直没有悟到其中的关键,只得作罢。

后来李求舟只顾着拜关公保佑自己好运,早就把这句话忘了。此刻在《虚舟心法》中再次看到这句话时,不禁心头大震,一幅幅生平过往画面飞速在头脑中闪过。

生死

李求舟生长在一个书香家庭,父亲是个书生,苦读十余载却屡考不中,最后一次乡试无意中得知,自己落榜的原因竟是未曾打点过主考官。

李父彻底绝了科考之望,从此让儿子弃文从武,倾全家之财力聘请著名武师,督促儿子努力练功。李求舟本来自幼在读书方面颇有才华,尤喜老庄之书,对道家之学颇有见地,但十岁时父亲彻底断了他读书的念想。

只是事与愿违,李求舟在习武方面资质平平,手眼不太灵活,力量速度亦不佳,进步极慢。为了父亲的殷切期望,李求舟背井离乡,游历天下,遍访名师,却一直无法突破“武学障”。

他赴少林、武当、峨嵋等大派学艺,无一例外地因资质不佳吃了“闭门羹”。后来只好跟着一些小门派和三四流的武师习功。

十几年来,李求舟把过去从各个师父学来的一点皮毛融合起来,武功有些长进,但自知距离真正的高手还差好远。后来他开了镖局,就把追求放到名利之上,希望自己有一天发达富贵。

此刻,李求舟知道自己受赵凝霜之骗,金钱、美色、名利得而复失,一切美梦瞬间化为飞烟,自己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人在临死之前,心思特别敏锐,十几年前背过的老庄之学句子竟一一在心中浮现。绝望中的李求舟转过头,呆呆地望着不远处夏晨风乘坐的乌篷船。

那是一座空船,换言之也是一座“虚舟”,猛然间他福至心灵,瞬间大彻大悟,明白了名利财色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海市蜃楼。

“我懂了!原来‘虚舟’就是空船,就是‘不系之舟’!庄子的意思是说,人应该如一条没有绳子系住的空船,顺流而下,随遇而安。借助水的力量,遇到礁石可以绕过,也可以漫过,不必控制方向,就可以自然而然去向远方。做人如此,习武又何曾不是如此?“

“心法大于技法。以前我对武学招式太过执着,反而忽略了心法的修炼。武功之道,内功为基,如同水和舟的关系,水丰了,风顺了,舟自然就行的快了!内力强了,力量速度提升了,拈花飞叶皆可伤人!”

李求舟闭上双眼,全身放松,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没有系绳索的小船,在浩渺的水面上顺流而下。丹田里的“不系之舟”任内息在体内奔腾流转,遇到被封的穴道就改道而行。片刻之间,内力在全身经脉游走,川流不息,快速运行了数个大周天,刹那间冲开了所有被封的穴道,沛然莫之能御。

李求舟睁开眼来,发现世界仍然是那个世界,却完全变了个样子。

他看见赵凝霜的樱桃小口在动,但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俏丽的容颜和婀娜的身形不再具有任何诱惑之力;夏晨风变成了一个蓝布包裹的“木桩”而已,而不再是一个武功出众的高手。

“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李求舟心中一片清明,眼里只有那支孤零零的乌篷船。

“师妹,这人已经没用了,你让开些,我来动手,别脏了你的衣衫。”夏晨风缓缓抽出长剑,两眼中透出强烈杀机。

此刻燃尽天空的红芒洒满整个湖面,浓雾消散了一小半,大片水域染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

夏晨风看得清楚,李求舟半边脸被红光照亮,面容平静如水,露出淡淡微笑,完全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心想这人怕是吓得傻了,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蓦地,一声长啸之声忽然刺破空气,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了船只,渐渐合围,对小船形成了包围之势。

夏晨风脸上变色,来不及处理李求舟,把他推在一边,心想只要和师妹伺机脱身,找个隐秘地方练成《虚舟心法》,就再也不怕华山派的人了。

对方的船来得好快,片刻间已行至数丈之内。最大的一艘船船头昂首站着一人,正是曾经到求舟镖局追杀赵凝霜的“刀疤脸”,其余小船上也站满了手持大刀的黑衣人。

“大师兄风采依旧,别来无恙!”夏晨风强自淡定,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刀疤脸”正是华山派大弟子辛振阳。

辛振阳曾为当今华山派掌门颜霆挡过刀,脸上的深深的疤痕正是舍命护师的最好证明,也是夏晨风之后现任掌门的接班人。

他脸上肌肉似乎已经无法活动,毫无表情,刀疤让本就丑陋的脸显得更加狰狞可怖,锐利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夏、赵两人。

“夏晨风!赵凝霜!束手就擒吧,和我一起回去见师父!”辛振阳声若洪钟,震得人耳骨嗡嗡作响。

“大师兄,不是我和师妹不想回去,可你也知道师父是怎样对我的,看在我们同门一场的份上,还请师兄高抬贵手吧!”

“你们两个叛徒,还敢怪师父?很好!”辛振阳脸上的刀疤突然弯了起来,由直线扭曲为折线,杀气大涨。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斩马刀,摇摇指向二人,单手平举一柄长达五尺、重达数十斤的斩马刀,似乎丝毫不费力气,足见膂力奇大,功力精深。

辛振阳受师父之命,带领同门追捕两名叛徒,一路从陕西追到江南境内。在求舟镖局时,其实他已经发现躲藏在屋顶的李求舟和赵凝霜,却故意放走他们。他杀了马匹,逼他们走水路,为的就是等赵凝霜找夏晨风汇合,一网打尽。

此刻他终于可以收网了,带着对两个叛徒的强烈愤恨出招,斩马刀化成一堵光墙,向夏晨风缓缓压了过去。夏晨风不敢怠慢,手中长剑出鞘,轻轻一抖,闪电般递了出去。

两人这番交手,均欲以己之所长克制对手之所短。辛振阳斩马刀势大力沉,夏晨风长剑轻灵迅疾,一刀一剑均发挥出华山刀法和剑法精髓,一时胜负难分。

辛振阳知道夏晨风武功不弱,却并非自己对手,但加上一个赵凝霜,就胜负难料了,只希望速战速决,先伤一人。

他忽然单手握刀改为双手,斩马刀顿时威力大增,刷刷刷三刀直指夏晨风胸口要害,夏晨风一惊,剑身被斩马刀带到,感到手臂发麻,知道这位大师兄的功力高出自己甚多。

夏晨风左支右拙,眼见不敌,忽然一声长啸,剑速度加快,攻势暴雨一般。辛振阳心中冷笑,狂风不朝终,骤雨不保夕,这般拼命打法定然无法持久。

这声长啸却是让夏凝霜出手的信号。他以长剑拖住斩马刀,让辛振阳两肋之下露出破绽。赵凝霜抓住机会,持一柄短剑伺机攻入。

抓住这一丝破绽后,夏晨风和赵凝霜牢牢掌握先手。两人手中剑一长一短,一快一慢,一攻一守,配合妙到毫巅。

这是他们成为情侣后,秘密练成的双剑合璧绝招,此刻突然使将出来,果然稳稳抢占先机。

周围黑衣同门想上前助力,无奈船身太窄,根本没有立足的地方,均暗暗焦急。斗到后来,三人已经完全不顾同门情谊,越斗越狠,全力生死相搏。

“噗”的一声,赵凝霜短剑终于插入辛振阳肋下,登时鲜血迸射。辛振阳怒吼一声,大刀猛地向赵凝霜一扫。这一下是他功力之所聚,眼见赵凝霜万万避不开。

眼见一个美人就要被大刀拦腰斩断,忽然刀上生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刀前进的方向推开两寸。

“滋啦”一声,大刀划破了赵凝霜的衣袖,余势不衰,“砰”的一声砍落在船舷上,木屑纷飞。赵凝霜吓得花容失色,露出雪白的臂膀,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夏晨风却不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长剑中宫直进,对准辛振阳的心脏要害疾刺过去。这一剑叫做“渴马奔泉”,是他全力施为的绝招,有心在辛振阳身上戳出一个透明窟窿来。

眼见辛振阳避无可避,夏晨风忽然觉得长剑被一股微弱的无形力量荡开数寸,改变了轨迹,只在辛振阳的右侧衣衫刺出一个大洞。

电光火石的一瞬,赵凝霜和辛振阳都在鬼门关下走了一遭,却又在毫厘之间侥幸逃生。

“什么人?”夏晨风见到一个人影现身,心想必是有辛振阳同伙偷偷上船。他长剑回转,一招“孔雀开屏”,向对方罩去。

这招“孔雀开屏”极为厉害繁复,一共七招,每招各有七个变化,一共七七四十九种变化,让对手防不胜防。不料来人仿佛对这招“孔雀开屏”了如指掌,对于每一个变化都做出极为精准的判断,身形如行云流水,避得极险,却让所有的杀招落空。

夏晨风大惊,这是什么样的高手?就是自己的师父也不能如此精准轻松躲过这么快的剑,一时竟呆住了。

肋下受伤的辛振阳趁着夏晨风发呆的一瞬,不顾一切地挥刀劈出,势夹劲风,斩马刀夹着雷霆之威砍向夏晨风的脑袋。只要砍中了,必让他身首分离。

“当!”夏晨风的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回来,挡住了辛振阳致命一刀,但也震得他虎口迸裂,鲜血直流。

短短数息之间,生死相搏的三人均遇到致命一击,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莫名奇妙地躲过一劫,同时停手后退。

三人一起转头,望向船后的人影,满脸的疑惑。

只见船后站着一人,浓眉大眼,粗布黄衫,脸上无喜无愁,似笑非笑——

正是被赵凝霜点了穴道、应该已经动弹不得的李求舟!

虚舟

李求舟站在船尾一动不动,仿佛雕像一般,身体与船融为一体,脚底如同钉了在船板上,随着小船上下起伏。

夏晨风、赵凝霜和辛振阳经过生死之斗,都在剧烈喘息,三人目光同时聚焦在这个奇怪男人身上,闪过一个同一个念头:

“难道是他救了我命?”

一时之间,天、地、水之间似乎安静下来。湖风将众人衣衫吹得猎猎声响,夹杂着三大高手的喘息之声。

赵凝霜惊魂稍定:“你……你怎么解开穴道的?”

李求舟不答,向三人道:“你们三位不顾同门情谊手足相残,但方才都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遭,还放不下一切恩恩怨怨吗?”

夏晨风和赵凝霜刚从生死之门边缘走了一遭,不禁低头沉思。他们二人本来是华山派最有前途的两名弟子,却因一念之差走上歧路成为人人唾弃的叛徒。

夏晨风回忆起师父颜霆当年手把手教自己武功的情景,那是绝无私藏的关爱,也对自己寄予厚望。此刻想起是自己先痴恋师妹荒废武功在先,贪恋掌门之位偷学武功在后,这种背叛师门之举实在令师父失望之极。

赵凝霜在华山派以美貌著称,本是众华山弟子眼中的“梦中情人”,只是后来对夏晨风太过痴情才走上了背叛师门的道路。更为了得到《虚舟心法》利用李求舟不择手段,完全迷失了本心。

辛振阳同样在低头反思,明白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本来师父给辛振阳下的命令是要带两人回华山,他却私自决定要将二人杀之而后快!不仅对这对叛逃的师弟师妹恨之入骨,更存在私心,怕夏晨风会得到师父原谅重新得到掌门之位。此刻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无情。

李求舟踏前一步,朗声说道:“三位都中了毒啦,是贪、嗔、痴三毒!我刚才用虚舟心法救了三位性命,如果三位能大彻大悟,虚舟心法亦可解三位心中之毒!”

三人齐问:“虚舟心法?”

“不错,这虚舟心法并不仅仅是一部武学秘籍,更是一味能解人间之毒的药。”

“哼!故弄玄虚!就凭你一个武功低微的小小镖头,也敢在这里教训我们?”夏晨风回过神来,第一个不信。

“不错,我把你骗得惨了,你恨死我了,怎么会出手救我?”赵凝霜听情郎这么说,马上附和。

赵凝霜嘴上虽然这么说,却隐隐感到李求舟身上必然发生了某些惊人变化。她再次重新审视这个原本木讷老实的小镖头,发现他原本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澈了,脸上的风霜之气变也成了淡然之色。

“李镖头,这两人背叛师门,死不悔改。我辛振阳却不会不知好歹,多谢你救命之恩!”辛振阳虽不了解李求舟,也没看到他如何出手,却清楚刚刚一定是李求舟救了自己。

李求舟拱手道:“辛兄言重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请辛兄带这两位回华山派,但恳请令师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宽大为怀,给这两位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辛振阳挠头道:“这个好说,恩公有命,在下自当遵命,只是他们二人……”

夏晨风和赵凝霜对望一眼,心意相通,同时出手,两剑一长一短,趁辛振阳分心说话时同时刺向辛振阳。

李求舟正欲出手救人,却见夏赵两人居然同时回剑刺向自己。这一下出其不意,极其毒辣,辛振阳“啊”了一声,已经来不及阻止。

却见李求舟身随意转,左右手倏地探出,分别在两人手上一拍,轻轻送出一股柔和内力,稍稍改变了两人刺出的方向。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看得清楚,李求舟一拍之下,赵凝霜的短剑转而刺向夏晨风咽喉,而夏晨风的长剑则转而刺向赵凝霜心口。两人同时大惊,却都来不及收手,只得闭目等死。

好个李求舟,电光火石之间双手再出,分别在两剑剑身上一弹。只听得“铮”“铮”两响,一长一短两剑同时飞到空中,划出两道完美的弧线,在夕阳下耀着夺目的光芒。接着噗噗两声,两柄剑同时坠入湖中。

夏、赵两人面如死灰,彻底明白李求舟的武功已经高出他们不止一个境界层次。

李求舟纵身一跃,跃上了夏晨风来时的乌篷船。竹竿一点,水面的太阳被竹竿点碎,化作一片黄金,乌篷船顺风而行,渐行渐远。

“劳请三位江湖传言,说李求舟已经死了。在下李虚舟,就此别过!“

辛、夏、赵三人和众华山弟子被李虚舟的绝世武功所震,一时呆在原地,半晌做声不得。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清朗的吟诵声久久回荡于群山间,

烧得通红的落日缓缓沉入太湖中,

飘零的孤舟渐渐离群远去,

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云气里。

数年之后,每当江湖遇到危机或者纷争,总会有一个神秘的高手现身,凭高超的智慧和超绝的武功力挽狂澜。

此人行踪隐秘,漂泊不定,江湖中只留下一个名字和传说——

李-虚-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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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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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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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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