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十二·十五·薛慰娘）

明朝万历年间，聊城县有个贫苦书生叫丰玉桂。

这年，小丰出门考试，归途中染上重病，晕倒在临沂郊外的乱坟岗上。昏睡中，小丰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去一位老翁家中作客。

屋子不大，倒也整洁利落，只是院子里荒草丛生，仿佛闲置多年。小丰求问老翁姓氏；答云：“老夫姓李，字洪都，山西临汾人，来此已有三十二年。先生留意此处，日后我儿来寻，烦请做个向导。”小丰点头称是。老李又说：“先生还未娶妻，正好老夫有个干女儿，叫作薛慰娘；等我儿一到，便为你二人主持婚事。”小丰眼前一亮，笑问：“不知令郎身在何处？”老李不答，只是叮嘱说：“此地往北有处村落，先生可以过去休息。一个月后，我儿自会到来。”小丰以为对方戏弄自己，脸上写满失落。老李执手劝道：“先生不必生疑，老夫言而有信。”说罢，送小丰出门。

小丰睁眼醒来，发现自己仍躺在乱坟岗上，身旁还有两个无名坟冢。“这梦做的有点意思……”小丰一边嘀咕一边起身，忽然想起老李说“往北有处村落”，就抱着侥幸心理过去察看，果然发现十几间屋舍。

此地相对封闭，村民不愿收留外人，只有一个姓丰的秀才，论辈分是小丰的叔父，这才接纳他调养身体。小丰将梦中事讲述一番，叔父觉得新奇，劝他多住些时日，说不定有好事发生。

一个月后，村里来了一个人，自称临汾李叔向，要寻父亲尸骨。小丰与他攀谈，询问父亲姓字；答曰“李洪都”。

原来，老李当年出门经商，病死在临沂，身后有三个儿子：长子伯仁，考中进士，如今在淮南作县令，多次托人搜寻父尸，一直没有下文；次子仲道，得了孝廉；三子叔向，不久前考中进士，趁着上任前的间隙赶到临沂。小丰听完，方才相信梦中事，一边讲述前事一边指认坟冢。

问题来了，现场有两个无名坟冢，到底是哪个？小丰采用最科学的方法——丢鞋子，继而伸手指向左边。叔向犯嘀咕，问道：“开棺不是开酒，错了可了不得！”小丰拍着胸脯说：“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科学么，开就完了！”叔向信以为真，雇人动手发掘；待启棺查看，里面躺着一位妙龄女子，皮肤未腐，相貌如生。

“坏了，开错了，赶紧盖上……”

不等叔向说完，女子睁眼坐了起来，问道：“三哥，怎么现在才来？”工人以为诈尸了，撇下工具就要逃跑。小丰拦住众人，低声问女子：“姑娘，你是薛慰娘吗？”女子点点头。小丰松了口气，回头对叔向说：“没错，全呼应上了。”叔向听完，又翻开右边的坟冢，这回是老李的遗体，已变成一具干尸。叔向哭拜一番，随后移入新棺，准备带回故乡。

隔日，叔向询问慰娘身世。原来，慰娘的生父叫薛寅侯，膝下仅有此女，自是宠爱非常。一天，慰娘从金陵探亲归来，带着女仆乘船渡江。船家见他漂亮，有心挣个快钱，于是下药迷倒二人，将慰娘卖给人贩子；至于女仆，直接扔江里淹死。

慰娘醒来时，已到临沂地界，自己不堪受辱，趁人不备时上吊自缢。人贩子哪敢声张，埋到乱坟岗上了事。

此处恶鬼众多，慰娘有老李呵护，才不至于被鬼欺凌，于是拜老李为义父。老李曾对她说：“你命不该绝，老夫将来给你找个好人家。”后来小丰晕倒在坟前，老李笑道：“这个读书人可以托付，等你三哥来了，叫他主持婚事。”一个月后，老李又说：“快回棺材里躺着，你三哥来了！”这边慰娘刚躺下，那边棺材板就撬开了。

叔向谨遵父愿，认慰娘为义妹，继而对小丰讲道：“本应为你二人主婚，怎奈离家日久，盘缠剩的不多了。不如随我回乡，安葬完父亲再举行婚事，如何？”小丰求之不得，随兄妹护送灵柩返回临汾。

叔向的母亲听说前事，对慰娘视若己出，不仅亲自主婚，更为二人购置新房。正好邻居老冯要卖房还债，偌大的宅子只要三百两。李母叫二子仲道处置此事。

仲道请教书先生老薛作中间人。巧合的是，老薛是慰娘的生父，多年来在此教书寻女；更巧合的是，卖主老冯竟是当年的船家，凭拐卖人口发家致富，却因赌博家破人亡。慰娘如今生活圆满，也不愿找他复仇，倒是对昔日的女仆心怀愧疚，经人多方打探，获知她有个儿子叫殷富，整日沉迷赌博；虽如此，慰娘仍然按时周济。

某日，殷富忽然上门，自称赌博时失手杀人；细问死者身份，竟是仇家老冯。慰娘倍感欣慰，将殷富留在家里听用。

几年后，小丰考中举人。女婿富贵了，薛寅侯的底气也足了，买回一个妇人，先后生下一儿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