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文品 ‖ 无尽夏
窗棱有风，花开如野
尘之外
又是下雨，又是夏雨！
夏天的雨，在我的小城，来得太过突然，刚刚还是晴媚的天，忽地就簌簌作响起来，如烈马，如野火，如琴弦。眼见得风起苍岚，云聚成荫，低眉谈笑间，一场雨就来了。
仿佛隔了山水去看一个人，明明还在举腮，还在窥探烟火人间，望着窗外，听雨潺潺，思念开始翻江倒海，提了箱子，就那么随性地说走就走了。
想念，就去；去了，就不必后悔。若是，落一场空欢喜，不，不会的，这过程就可以了！
我的城，夏日的雨，太过热烈，太过迅猛，又利利落落，大有爱了就爱了的爽利！
去上海时，曾赶上过一场雨。
窗棂下，雨丝缠绵入骨，像一场梦境。上海的烟雨绵软如雾，梦幻得像绢帕，旗袍着身，手里撑了油纸伞，在深巷里，一回眸，一莞尔，撩人心弦！
是的，就是这样子的。距离那场雨，已经三年了！三年前，我在上海，在上海的零陵路和黄石路间往返。
在骏龙商务酒店，徐汇区，这个慢时光的老城，住了整整二十天，住到知道酒店右侧的小区超市几点关门，里面的方便面竟然偏甜；知道过街对面的黄焖鸡米饭超级难吃；知道从小区走一大圈可以看到一个邮局；再走远一些，可以看到一个车卖行；有一排结小红果子树木的小学校，八点了才上课，而我们当时六点半就已经上自习了；更知道，上海所有店铺都是早上十点才开门。
那段日子，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如那次我亲临的上海的雨一般，梦幻又真切！
上海这座城市，对于我来说，承载了太多的迷茫和无助，又忧伤，又幸福，是种很矛盾的情怀！
有些时候，爱不上来，不是因为事物本身，而是一种和事物本身没有关联的情愫，总会干扰你的心绪。就如去一座城市，可能只为了一个人！而远离一座城市，也可能是，因为一个人！
后来，我又去上海。我去小区后面喂我曾经喂过的猫。大橘、二橘、三橘；小灰、大灰、胖灰。那个时候，真是懒惰，起名字起得如此草率！去上海，仿佛已经轻车熟路，仿佛看望一位久违的朋友，和那里的店铺，街道，树木一一打招呼，去看望一棵银杏树——那是一个北方人，第一次看到的银杏树。
记得那天，十一月份的深秋，戴着住院的手环，在阳光斑驳的树影中，面朝东，依树而坐，仿佛可以坐到天荒地老，也终于可以，细数漏下来的丝丝日光，看江南的迷离竹影，随风摇曳。看着看着，泪就从眼角滑落，隔着灌木丛有人走过，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一个陌生的异地人！
抬头，一片片金黄色的叶子正轻轻缓缓飘落，它们不是我所看到过的任何一枚叶子。那扇形的叶子正如蝴蝶一般，轻灵、婉约，都簇拥而来，落在膝盖上，脚尖前。我才发现，我所在的范围内，竟然是一棵银杏树的世界。
那是一个东北人，第一次看银杏树，那课本里的植物，正用它铺天盖地的凋零，温暖一个异乡人的心。
和所有往日一样，那该死的温柔的心，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刻，依然那么不争气地，爱着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即使，那么细微，那么寻常，甚至短暂，但只一刻，心就满是爱与欢喜！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最大的能力，就是学会在逆境中笑，笑着笑着再哭，哭完了再笑，最后一切都终将被时光稀释，像一碗浓茶，喝过，品过，余下的滋味再浓稠，也会被遗忘！
顺其自然，是无力改变一切的最后抗争！
如今，我不再去上海了。车票太贵了，救医看病太难了。千里迢迢，不远万里！在初秋的夜色中离开我的小城，到年节将至，大雪纷飞时归来！
这样的跋涉，真是一场命运里的夏雨，那么突然，那么梦幻，又那么真切！
记得那段时间，我如往常一样去上班，我去上课，去见我新接的学生，看着他们的一无所知的眼眸，想着一周后，就要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当所有人都如寻常一般按部就班时，你心里早已知道一个月，两个月，半年后，所发生的事情。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不妙的，如同所有人都在戏中，灯光璀璨，水袖翻卷，歌影徘徊，一场一场戏，不间断地重复，可是你却醒了。
你站在戏台中央，看周遭嬉笑怒骂，你知道所有故事的结局，你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每一个人的脸，每一帧寻常画面，往日薄凉也好，深情也好，都是故事，都成过往。那一刻，你想找个人坐下来，轻描淡写，或者深情款款，想说说未来，或者曾经，却无力诉说。
虚汗，一节课上下来，全身都湿透了！上个楼，下个楼，微笑面对同事，却有无数的叹息，在心里一声声呜咽！渴望温暖吗？不，这个世界没有温暖，所有不能感同身受的过往，都将成为别人的风轻云淡！
夜幕深垂，万家灯火，城市的霓虹在车水马龙中闪烁，走吧！提着行李箱，关上门的一瞬间，心里想:还能回来吗？
初秋的轻寒，月影的伶仃，丝毫不会影响人们的心情，火锅店里的举杯交错，茶饮店里的灯光绰约，冷饮酒吧里的暧昧灯火，狼嚎一条街里的阵阵歌声。这一切的一切，在离开这座小城时，都变成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它如丝线，一根根被扯断。
"嘣"的一声，眼泪就落下来了！
火车九个小时，飞机约三个半，下飞机约三个小时。
上海，璀璨的灯火从天上烧到人间，一层层的写字楼里。灯光闪烁，沿路除了灯还是灯，除了光还是光，五彩缤纷！到宾馆时，已经疲惫不堪！
这个世界，也真得很小。两天的时间，我已经在上海了。两天的行程，车费两人近六千，一个晚上的住宿近二百，挂一个医院的号，二百，等候就诊时间三四个小时，解答时间不足五分钟。
我能说，这不远万里的跋涉，医生，你再多听我说一句吗？
我看看他冷漠的表情，最终还是放弃了！
上海初秋，雨还是少的，遇上一次，偏就会把许多洇湿了心事的忧伤都勾起，它如同一个储藏气味的玻璃罐子，你不知何时启程时丢进了行李箱，只要打开一闻，就能把前尘旧梦，一同想起。
此时，小城的雨，下得太过缠绵了，虽它早就停歇了，可是我依然觉得，有人从远方的雨雾里走来。
她一抬头，明眸皓齿。她说，无尽夏，夏无尽，你该笑了啊！
我看着她，果真就愉悦地笑起来！推开窗，窗棱有风，花开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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