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马| 读写营第三讲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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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概述:小说讲述了一对被生活磨平热情还有爱情的平凡男女,他们像万千夫妻一样,因为责任,因为孩子,或许还因为别的什么,失去了爱的能力,他们像两只不停倾轧的刺猬。是灭亡还是救赎,忧伤的斑马没有能留住它的草原,就如同他们一样。除了爱,只有爱才能得到救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烟紫色的纱帘,颤颤悠悠地将将凑近宽大的席梦思床,就荡了开去,随风舞动的纱帘裹挟着碎银般的光芒扭动着,发出丝织布料特有的沙沙声,在贴着灰色复古图案的墙面上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力竭地塌落下来,扫过女人白嫩的脚趾。

“我上班去了,中午不回来了,你和糖果中午自己吃饭吧。”女人迷迷瞪瞪地看去,一道瘦长的身影立在卧室门口。“哦,知道了,你按时吃饭。”女人叮嘱一句又闭上眼睛。“知道。”脚步声渐渐远了,随着大门“呯”的一声,房间重新归于寂静。

女人却睡不着了,调转身子躺在床尾伸出双手,十根手指在清晨的光影里渐入渐出,她眯眼看着,洁白的手指依然算得纤长,前提是没有对比。只有阿雯自己知道,与时光一起消失的不仅仅是曼妙的身体,嫣红的脸颊和双唇,葱白一般的手指和小鹿般灵动的双腿……还有什么是随着时光一起失去了,是什么呢?阿雯将整个身子趴伏在宽大的床上,手臂下垂,食指顺着木地板的缝隙轻轻滑动,是清晨上班前的拥抱吗?是午餐前问她想吃什么的电话吗?还是晚上应酬前会妥帖地安排好她晚餐的絮叨呢?

男人坐在车上“嗒“地一声打着车,系好安全带,拉下镜子理了理头发,手指习惯性将两侧的短寸往中间扒着,储备不足,怎么扒也是无济于事的,他颓然地扣上镜子靠在座位上。小雯回家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第一周会早起给他准备早餐,之后就再没有了。哦,对,是在他说早晨不喝粥之后。可,小雯以前是一定会变着花样给他准备早餐的,她总说早餐要吃得像贵族。贵族!切。男人觉得自己今天有点矫情。是因为晨光里女人的脚趾白嫩嫩地晃了他的眼呢,还是女人睡得粉扑扑的脸颊呢,那个瞬间他多么想女人像从前一样伸出双手,耍赖说:“老公,抱抱再走,就一下。”可是女人把眼睛闭上了。按时吃饭,早点回家,帮我取一下快递,什么时候去看妈妈,糖果下课你去接一下……男人扯扯嘴角,挂了D档,汽车缓缓地驶出车库。

小雯烙着烧饼,睡不着也不想起。她有时候甚至想,如果她是一只蜉蝣就好了,朝生暮死,虽然生命如此短暂,但每一天都是全新的。

“嗡嗡”,床头柜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小雯又赖了一会,爬起身子拿上手机又倒了下去。手机屏幕上大姐的头像不停闪烁着,小雯想了想,按了接听。“小妹,怎么还没起床?”大姐圆胖胖的脸直直地逼了下来。“哦,起了。”

“我给你说了很多遍了,你暑假和糖果回来别当甩手掌柜,多体贴小军,他一个男人独自生活多不容易。”手机里的声音说着说着激动起来,“这都几点了,你还在睡,小军又没吃饭就走了吧,再说了糖果要长身体,晚起也不好。”小雯把电话拿得远了些,她很想说,“难道她一个人在异地陪读不辛苦,难道女人就不会孤单,不会疲惫,不需要人疼……”积压很久的情绪像一个怪兽在胸腔左冲右突,却找不到出处,万千心伤终化成一声悠长妥协的叹息。“姐,我知道了。好了,糖果叫我了,我去弄早餐。”

“嗳,你别找借口开溜,我上次给你说的把孩子转回来读高三的事,你想好了没,这样一来你们解决了两地分居的问题,二来糖果高考也更有优势。”

“转回来吗?姐,糖果倒还好,我的工作回来要重新开始,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你想过吗?”小雯看着视频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忽然很迷惘。方军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智慧,不建议,不主动,不决定,每一次讨论的开始都不一样,每一次的结束全都一样,“你决定就好,我都行。”那个结婚时承诺愿意负责她一生一世的男人,现在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藩篱望着她,永远冷静,透着凉薄。

“爱是恒久忍耐, 又有恩慈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 ,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 。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 ,不轻易发怒 ,不计算人的恶 ,不喜欢不义 ,只喜欢真理。”小雯双手紧握,轻轻地唱着。《爱的赞美诗》,这是小雯这五年来每次迷惘时的救赎。

通透宽敞的餐厅里,青春的女孩头发柔顺地披在白嫩的肩上,女孩穿着蓝色的家居服盯着平板,一边喝着牛奶麦片,一边吃着小餐包嘟囔,“妈妈,糕点店的餐包不好吃,你为什么不给我做。”

“家里没有材料,等买了来做一次就又要离开,太浪费了。”阿雯看着女孩圆圆的眼睛轻声解释,“哦。”女孩用手揪着面包。大人一般叹气,“妈妈,咱们要是回来就好了。苏城的房子那么小,一点都没咱自己家好,而且也没爸爸做的红烧牛肉,你做肉没有爸爸做的好吃。”女孩吐了一下舌头飞快地跑了。

“臭丫头,嫌不好吃,你倒是自己做呀。”小雯扯脖子喊了一声。

“我有妈妈。”女孩清脆的笑声从卧室传了过来。“有妈妈了不起啊,谁没有呢。”小雯垂下眼睑,老母亲干枯的双手每次在她离开前嘴里说着:“好好,你跟糖果在那好好的,加油多多吃饭,不担心我。”扯着她的双手却抓得死紧。小雯仰头吸了口气,眼眶酸涩。

客厅阳台的灰色水晶帘在阳光照射下发出波灵波灵的光芒,水波纹般荡漾,在餐桌上拉出长长的流光。小雯抬头环视着自己的家,当年她如仓鼠一般精心设计打造的屋子,二十多年下来,屋子依然大气优雅,处处都充满了女主人的小心机。可以当吧台又在吧台下暗藏的活动拉板,拉出就是一个熨衣板,非常方便又隐蔽,曾经是小雯用得最多的地方,方军的衬衣,西装,她的裙装,裤装都在这里焕然新生。

“或许,真的该回来了。”小雯又一次扫视完屋子转过身去。

相聚纵是无言,离别依然依依。方军看着闸口排队安检不断回头向他挥手的老婆孩子。举起右手挥了挥,再长的队伍都有尽头,两道人影没一会儿没入那道蓝色的门里看不见了。方军垂下手探着头又看了看,呆立着。女儿撒娇的拥抱和小雯似平静又忧伤的眼神在他眼前交错出现,每次小雯问他是否要放弃苏城的一切回到这个小城市,他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拉着她手说:“回来,快点回来。”他需要她们,一分钟都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可,每次都止步在小雯对职业发展和孩子转学不适应影响高考的担忧里,他是如此平凡,央企的一个普通职员。他只能保障老婆孩子的一粥一饭,年轻时所有的雄心壮志早已湮没在现实的无力中,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小雯牺牲自己大好的前程。再说……不会的,方军胡乱抓了几把为数不多,短到抓不起的头发,他的小雯不会背叛他,昨夜的缠绵缱绻依然热烈又温暖,方军不由地咧嘴笑了。

阿雯拖着沉重的大箱子拉着走路不断摇晃的女儿站在小区门口,长长地出了口气。盛夏的苏城连夜晚空气都是胶着的,热得人透不过气。

“宝儿,坚持一下,到家了。”阿雯把双肩包往上拉了一下,轻轻把小姑娘的头发拢了拢。“嗯。太好了,妈妈,我好困。”阿雯摸摸女儿软呼呼的脸蛋,心里软软的,仿佛连浑身的酸痛都减了几分。

她吸了口气推着大行李箱拉着女儿对门岗笑了笑,“骆师父,今天你值夜啊!”

“哦,糖果妈妈,你们度假回来了。”门岗一位黑壮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帮娘俩刷了门禁。“嗯,假期结束了,孩子要开学了。谢谢!”阿雯笑着致谢,进入小区朝左边走去。

小区绿化很好,高大的树木在夜晚的路灯下拉着长长的影子,伴着娘俩摇摇晃晃的身影,橐驼的脚步声不时地夹着几声蝉鸣,在这寂静无声的小区里让小雯不由地生出几分委屈。

小雯掏出手机看了一下,22:40分,先生的头像下空空的,她摁了一下,手机发出“咔”的锁屏声。小雯轻轻握握女儿的小手,发出微不可察的叹息声。

指纹锁打开,“欢迎回家。”小雯啪地一声按亮门灯,却被突如其来的酸臭味冲得倒吸一口气退了一步。“呕!”女儿在身后发出一声呜咽,“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好臭啊。”

“完犊子了,冰箱一定停电了。欸!不对。”小雯抬头看看灯,“有电。”

也不对,这不是考虑原因的时候,关键是……“呕。”小雯颤抖着手拿出口罩戴上。“宝贝你别进来,在楼道待着。”小雯把门大敞着,把女儿先安置在电梯口,“在这等着妈妈,我看看情况。”

“要打电话给爸爸吗?”小姑娘捂着鼻子坐在行李箱上,一双大长腿拖在地上,一双迷瞪的眼睛这会儿正亮晶晶地看着她。

“随你。”小雯本能地想拒绝,又在看着女儿忽闪闪的大眼睛时吐出这两个字后,重新冲回房间去。

没有用,根本没有用。这个味道仿佛把整间屋子都浸透,熏老了,且根本不顾你的感受,仿佛化成纳米或者微尘直往你的每个毛孔里钻。小雯鸡皮疙瘩乍起,思绪乱七八糟地在脑海里飘移,愤怒,委屈,难过,伤心……

“妈妈,爸爸让你接电话,他说谁让你不把冰箱清空的……”女儿撇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喂。”

“我就说你咋那么不仔细,这么长时间的假期,你居然不清冰箱,你脑子咋想的……”男人声音在这寂静的楼道扩音筒般放大着。

小雯“啪“地关掉手机。眼泪在眼眶里晃悠,转头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很快就好宝贝,整理完,我们今晚先住酒店。”

“嗯,妈妈,爸爸太讨厌了。”小姑娘伸过脸蹭了蹭小雯的手背。

为了不让自己更恶心,小雯关掉房子里所有的灯,拉开柜子扯出最厚最大的垃圾袋,打开手电放到料理台上。冰箱一拉开,“呕。”她忍了很久的眼泪叭嗒一声掉了下来砸到地上。

长痛不如短痛,女人尽量憋住呼吸,开始往垃圾袋中清理冷冻室的食材,不,现在是各种烂肉,血水或者……噢,天哪,整整一个月,到底是什么时候停电的,她一边颤抖着手不停往垃圾袋里捞着各种烂肉,意识却仿佛穿过这个空间停留在一个四面泛着冷光的封闭空间,而她面前的床上正放着一个生物腐烂的尸体,猪脸狗身,甚至混沌着不知什么玩意的一堆碎肉,骨骼,组织,就这么摊着。她左冲右突硬是无法冲出房门。

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气味在她的脑海和胸腔憋到爆炸,终于清空一个箱子,冲到客厅。这才发现,忙乱之中,她甚至忘记带手套,她下意识举起湿嗒嗒的双手,却,闻不到任何味道了,瞬间整个房间暗了下来,她陷入到无尽的恐慌之中。

方军愣愣地看着挂断的电话,心里担忧又烦躁。北方城市的夜空高远深邃,无数的星子闪烁其间,宛如繁花绽放,绽放出宁静而深沉的美。小雯总说南方的城市没有星空,糖果也说不喜欢南方的雨季。他这会儿特别想对小雯说,其实,他也不喜欢。

时间悄然流转,在糖果紧张的高二生活中化作了指缝之间留不住的沙。秋去冬来,日短夜长,家里冰箱的气味经过整季的秋风依然没有散尽,若有若无,不经意间闻到,就会触动心中那个点,就如对方军的想念。

就如,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那个人、那件事。 可一转身,又会在闻见那气息,尝到那味道时,忽然泪流满面。没有啥理由,味道,有时候比人长情。

南方的冬天远比想像中难熬,清冽又纯洁的雪见不着,只有雨,有时候加着冰,有时候伴着微雪,小雯记忆中苏城的冬天只有一种颜色,灰。

“嗡,欢迎回家。”小雯推门习惯性地跺跺脚,想搓搓手,却瞬间体会到了一种不同,暖和,空气像长着眼睛的小火球般,“嗖嗖”地往身体里钻。

“阿雯,你今天很早啊。”在欢迎回家的门铃中,方军瘦长的身影走了进来,转过身子收了伞向外抖动。“老公!”小雯呆呆地立着。“傻了。”男人走过来轻轻地拥抱着女人瘦弱的身体。小雯微微地颤栗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温暖的情绪漫过眼睛,最终淹没了她。

夜晚的餐桌充盈着食物美好的香气,小雯安静地看着不停斗嘴的父女俩,不停地失笑。“爸爸。天哪,你是圣诞老人吗?你带来了温暖。哦,还有美食。”

“干嘛装壁挂炉,最多冷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小雯想起一个月大几百的的燃气费有些心疼。

“你就别管了,我有招标费,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我,我以前没切身体会过,总觉得你夸大其词,抱歉。”男人有些不敢看小雯,又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小雯一时看呆了,有些恍惚,又有些甜丝丝的。“哎呀妈妈,你就别说爸爸了,人要学会享受生活。”小姑娘吃得嘴唇红彤彤的,泛着光,笑得眉眼弯弯。

一夜无梦,大大的卧室里也许因为暖气,也许因为方军的怀抱,小雯不知被方军折腾醒多少回,半梦半醒之间感受着男人极致的释放和拥抱。清晨叫早的闹铃响起,小雯扭动一下酸痛的身子,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天空,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拽了回去,“阿雯,下个学期回来好不好,我需要你和糖果,也许会难一点,但我会努力,真的。”男人胡乱地亲吻着女人的脖颈,小雯伸出手摸着男人青碴碴的下巴,突然就在这一天的晨光里流下了眼泪,她将嘴唇靠在了男人的耳朵上,哽咽着说了一声:“好。”

“小雯,你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真早啊。”视频切换的镜头里,纷纷扬扬的雪花鹅毛般轻盈灵动,时不时地有一两朵探头探脑地贴向镜头,八瓣的雪花每一瓣都晶莹剔透,清晰可见,如翩翩起舞的精灵。天地白茫茫,如同巨大的白色绒毯,将大地覆盖,目之所及仿佛没有尽头似的。隔着屏幕,小雯的心里如吃了凉沁沁的糖果,嘴里嫌弃着,“又不是没见过,你在哪呢,小孩子一样,这么冷拍什么雪啊。”

视频一闪间方军冻得通红的脸颊,一口白花花的牙龇了过来,“我不冷,就想给你看,你不是说南方看不到雪吗?”男人呵呵地笑着,“糖果呢,今天周末,她怎么不在家。”

“你猜。”小雯看着屏幕笑。“哈哈。”男人畅快地大笑出声,“你晓得我,小女孩的心思我哪猜得着。”

“恩,知道你笨。”小雯轻声嘀咕。“什么?”男人没听清又问了一句。“没有,下个学期要转回去上学,她开心死,现在每周都在与同学告别约会。小小年纪,戏真多。”小雯想起糖果与她闺蜜泪汪汪抱在一起的模样不禁笑了,明晃晃的青春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遗憾满满,却无后悔。

“朋友是这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我支持糖果,等会儿我给她打点活动经费。”

“你就可劲宠吧。”小雯无奈地笑了。

“那是,必须的啊,老婆和孩子都是我的宝贝。”男人呼着气喊,“不行了,太冷了,我回车上放赵雷的歌给你听,等你们放假回来,我把谱子摸熟,用吉它弹给你听。”

斑马,斑马,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强说着忧愁的孩子啊
斑马,斑马 ,你睡吧,睡吧
我把你的青草带回故乡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跟着音乐哼唱着,南方的冬天没有雪,但是有雨,小雯摊着四肢倚靠在床头,房间很暖,可惜了方军才装的壁挂炉,“不可惜,你们娘俩暖和最重要。”恍然间,好像方军又傻憨憨地立在了跟前。

斑马要回家了,她的家乡有草原,长满了青草,春天的风吹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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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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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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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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