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八）

2009年12月底，父亲还在医院做康复，弟媳刚生产，家里人忙得七手八脚，照看不过来。姐姐让我请假几天回去替换一下轮值的她们，母亲当时手脚已经出现风湿的症状，关节肿痛，加上父亲偏瘫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每天都绷着一张脸。

母亲虽然带着低落的情绪，但还是每天尽量做好后勤，给父亲熬粥，给大家做饭。家里的氛围很紧张，大概是因为事情实在又多又累人，大姐二姐弟弟三人轮流在医院照顾父亲，因为各自都有小家，难免焦头烂额。

每个人身上都积攒着压力，母亲一边做着后勤一边抱怨，有时手脚慢些，姐姐们也会埋怨，说在医院都饿得低血糖了，回家还不能吃上饭。母亲听完也不高兴，毕竟自己也是从起床后一刻不停地忙活着。我回家看到每个人脸色都不太好，气压低得可怕，感觉随便一件小事就能引爆情绪。

姐姐们让我试着跟母亲聊聊，给她做一些思想开导。晚饭后，我一边听着母亲的抱怨，一边用提问的方式让她讲出自己的诉求。

可是母亲不提以后照顾父亲的事情，只说一直都是希望儿子和老公能对她好一些。这句话意味着她的诉求根本无法实现，因为我弟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而父亲接下来的晚年生活都只能被人照顾。

母亲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从她的角度看，余生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头，果然是比黄连还苦的人生。

如果一个人沉浸在受害者角色中，不管怎么劝她都是徒劳，因为我作为母亲最常倾诉的对象之一，好话丑话都说尽，她要是能听见去，或许早几年离开这个家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记得当时回去第二天与母亲一起逛菜市场，采购了许多食材。因为恰逢冬至，家里需要祭祀，所以买了一大块猪肉，又因为弟媳在坐月子，母亲又买了一只土鸡，加上杂七杂八一堆青菜，最后我提着沉沉的两大袋食材走在后面，母亲则是一只手抱着土鸡，另一只手提着大猪肉。

从菜市场回家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坡，我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感到莫名的心疼，拿出手机拍下了母亲艰难爬坡的背影。感慨母亲活了大半辈子，总是把自己置于所有人之后，那些过度的付出和牺牲却换不来心中的期待，我特别想叫醒她为自己活一次。

其实，母亲的故事也是绝大多数中国传统妇女的故事，只不过她亲手将故事推向了悲剧的方向。如果不是因为年代限制，不是因为观念束缚，不是因为身世凄苦，母亲会不会有勇气抓住重新选择的机会？会不会早些醒悟过来，然后下半辈子就只为自己活着？会不会拥有更好的人生？

可惜没有如果。

这些时日都在写母亲的事情，总觉得有写不完的内容。我站在第三视角重新去看这些过往，尝试去了解母亲当时的处境和状态，借此才看见了她的许多艰难与无可奈何，由此庆幸自己的人生可以牢牢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