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园(八十三)羹汤
我对黄天琼颇为厌弃,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少数比我更擅长搞小动作的人。
从第一次见面的刻意假冒,试探我和君房的关系。若不是有的放矢,他也不会想到下这步棋。
说到底,还是君房处理感情太过拖泥带水,避着我也就罢了,偏偏把他的三个师兄全都牵扯进来。
孙仲远也后脚赶过来了,见到这副场景,颇为抱歉。
平白给人做场热闹看,我倒像是个外人。现在倒好,他这三个师兄,一个给他送女人,一个帮他养私生子,还有一个就不提了。真不知道该说他心宽还是我心宽。
“说起来,君房和我认识的时候,也和这孩子一般年岁,你们就是不讲,我自己也有眼睛。所以一回来就托人去查,才知道竟然是英房兄的姬妾。英房兄竟然不以为忤,还一直照料着,想必是不忘旧情。我看这孩子也聪明伶俐,不如黄师兄收为义子。他们母子也好有个归宿。”
“师妹这是说哪里话,黄家仆婢众多,一时记混了也是有的,弟妹当初是否记在我名下,我自己都忘了,又怎么会因此责怪君房呢?更从没有讨还的心思。我与君房情同手足,他的儿子就是我的侄儿,仍然是一家人。”
台阶我可给了,非但不下还顺竿爬。我是“师妹”她是“弟妹”,岂止是要把这两个人塞进徐家,几乎是已经坐实了嫡妻的位份。
利益在前,不能指望再问出一样的口供。姬妾之事,他也辩解了。本来就不是能留下真凭实据的事情,又过去了九年,没办法跟徐芾讲。
疆儿还小,这种弯弯绕绕的感情之事,不适合他听。我也只是跟陈平闲谈时讲讲。
“我倒不是在乎替别人养孩子,周姐姐临终前把疆儿托付给我,我也一向是视如己出。但是名分的事情,不得不争。庶出的孩子已经养到八九岁,养不熟的,等他长大了一定惦记着他的亲娘。若是去母留子,我和陈姣月又有什么区别?若是把孩子接进来再私下苛待,我和阿姻的嫡母又有什么区别?嫁给他却不能使家门和睦,是我品德的亏失。
退一步左右无路,忍一时得寸进尺。何不如我现在就担了悍妒的名声,反倒光明磊落。”
那妇人见我把话说的明白,索性也撕破了脸。说我威胁过会杀了他们母子,致使他们寝食难安,如今若是没有徐芾庇护,怕是明天就要横尸街头。
她这一说倒提醒了我,要是让他们两个进门,将来黄英房趁我不注意,把他们杀了,嫁祸给我,平白惹出一身腥。这两人是绝对不能进门的。
我冷笑一声:“你的命贱如蝼蚁,我要是想杀早就杀了,不过是可惜君房的儿子,不能就这么没了母亲。何况我如果真要杀你,别说君房,就是皇帝也庇护不住。”
我放出狠话,连黄天琼都下场了:“风姑娘就只是可惜他没有母亲,就不可怜他没有父亲吗?”
“师哥如果可怜这孩子没有依傍,不妨考虑一下我刚才的主意。师哥和君房情同手足,你的义子就是我的侄儿,大家仍然是一家人,各自欢喜,省去了多少麻烦。”
孙仲远一直不掺合,到了这个时候也开始劝架:“既然风姑娘不收,还是黄师弟把他们收下吧。”
这是最折中的主意,也是最圆满的主意。
黄英房道:“庶出的孩子理应由嫡妻抚养,我怎好越俎代庖?”
我冷笑,现在倒是松口了,可惜松不松口也没有什么区别。
“师哥赡养了他们九年,按说是应该有点感情的,我与他们却是萍水相逢。师哥都不肯收的人,还指望我做什么?”我转首向那对母子道:“你们也看见了,这劝过来劝过去的,谁也不想收你们,你们该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英房是君房的兄长,我又是君房未过门的妻子,既然我们两个都不欢迎你们,没名没分的人,就不要硬凑了。”
黄天琼向那妇人使了个眼色,那妇人下定决心道:“姑娘铁了心思不收,大概是嫌我碍眼。我不过是个卑贱之人,姑娘瞧不起我,也我也无话可说。可这孩子的确是君房的骨肉,只求姑娘能在我死后好好照料他。”
话音未落,她向一面柱子扑去。
“拦住她!”
黄英房是肯定不会拦的,孙仲远和徐芾也来不及反应,幸而流枫一直侍立在侧,我刚一开口,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那妇人看来是真撞,这么强的拉力,头上还是磕破一个口子。好在没有出人命。
我右手抚着胸口,弯下腰去,一声干呕。流枫立刻扔下她过来:“少主不舒服?”
我使个眼色,有气无力道:“大概是受了惊吓,旧疾又发作了,去我平日喝的紫河车取来,快去。”
徐芾赶紧撑住我:“你怎么了?”
我虚弱道:“没什么,心魂既损,就会不断衰弱,我娘当初也是这样——日益衰弱,最后不治而亡。幸而我和她的症状不同,虽然不能不时发作,好歹还可以在幕后筹划。你别担心,这也未必就是不治之症,毕竟她活了七年,我已经活了九年,命数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就没有办法恢复吗?”
“我是阴阳家,可以自行护住经脉,只要每个月按时喝人血,就能克制住,虽然有时候会冲断经脉,造成淤血,毕竟还是正常的。
后来因为情绪不稳定,发作过一次,幸好当时在旁边的是张子房,既有阴阳家的内力,又见过克制的方子,否则怕是当时就死了。”
我把手放到他手里:“我连指甲都不敢留,也不敢携带利器,就是因为发作的时候会有攻击性,我怕伤到人。现下只能用紫河车疗补,勉强压制了六年,也不知道以后怎样。”
我说的话一句不假,除了旧疾发作是装出来的。杀人的买卖我做的多了,别说她只是撞破额头,就是脑浆流了一地,也未必就能吓着我。
流枫端了羹汤进来,我揭开盖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递还回去:“下去吧。”
那妇人求死未成,又没人在意她,只能自己拿袖子捂着伤口止血。那个小孩子倒是真正受了惊吓,才缓过神来开始哇哇大哭。
黄英房趁势道:“师妹,她都已经以死明志,你就收下他们两个吧。”
我倚在徐芾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到哪里寻死不好,偏偏要在我面前,又当着孩子的面,她就是存心气我,也要顾着自家的孩子吧。现在闹成这幅模样,吵吵嚷嚷的,我的头又疼起来了。这才只是一面,要是以后真的住在一起,我是越发活不成了。
反正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在哪里都是养大,何苦非要放在我眼前,把我气死了你们就高兴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黄天琼在一旁目瞪口呆。
别以为只有你们会哭,风家可是因为女闾发家的,撒娇装可怜这一套,我只是不屑罢了,真要做作起来,谁能玩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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