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馅的包子

我从小不爱吃任何茴香馅的面食,包子饺子馅饼之类的。老公打小就没吃过这种植物,心理上还是有些排斥的。儿子倒是勉勉强强能吃几个茴香饺子。那么,我为什么非要买回来包了排骨包子?认真想了一下,也许我只是想念我妈妈了。

我妈今年三月份去世了,这半年来努力让自己不去深入地想这件事,因为不想让自己情绪陷入困境。和很多家的父母和孩子的相处模式差不多,我的父母也是在供我们上学之后为了帮我哥家看孩子从农村来到了城市,从此再也没能回过故乡。

我好像一直是个比较疏离的人,初中就离家住校而后成长工作结婚生子,重要的成长阶段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一直也无法在感情上和父母特别亲近。结婚后父母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大半辈子农村的固习让他们在适应城市的生活上总是有些边缘化,平时也大都是我去帮他们处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空间距离反而比小时候近了很多。本来我以为可以一直和父母不亲不疏彼此留有安全距离地生活下去,但是正值壮年的我哥哥却生病了。他自己尚难自理,遑论我们的父母。父母日渐年迈,只能由老公和我一同肩负起了他们的桑榆之末。

我妈是无法手术的先心病,大夫曾经说过,我妈的心脏就像毁损多年的门,如果不换门,那么其它任何干预手段都不会有根本性的解决,随着年龄增长心脏就越来越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需要用各种药减轻她心脏的负担,最后的两个月时间我妈已经必须24小时不间断吸氧了,否则就呼吸十分困难。尽管我妈一直十分坚强,但是挡不住各个器官的陆续衰竭,连续抢救无果,她还是走了。我妈最后一年的时间因为一次次心衰严重,已经压迫到大脑血管了,她的精神经常处于游离状态,记不得很多事,也记不住很多人,同时也忘记了我哥生病的事,总以为他还在上大学准备找工作。但是她一直认得我,每次看到我都说很想我,即使可能离上次看到我只有很短的时间。

三月草长莺飞,阳光和煦。邻床病人在听吕剧《姊妹易嫁》,我问妈听到了吗?她年轻的时候在乡村剧团曾经演过这部吕剧,再熟悉不过。妈不能说话,只眨了眨眼表示听到了。三月草莓鲜艳,饱满欲滴,我买了几盒分给一直照顾我妈的医生护士护工。我妈已不能进食,却咽下了四个打成汁的草莓,这是我妈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餐。

世界上有灵魂吗?我不知道。

我妈走了的第二天我回到家在卧室窗帘上发现一只小壁虎,又惊又怕,想把它弄出去。然而它跑走了。看不到它去了哪个角落,但能确定还在我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认定我妈的灵魂附在它身上,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和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小壁虎聊天,担心它没东西吃被饿到。传统认为五七是去世的人轮回的日子,我妈五七烧完后,我又看到了那只壁虎,后来让老公用毛巾包出去了。事实上到底有没有灵魂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小壁虎的两次出现让我愿意相信有灵魂在延续。把它带出去我也愿意相信我妈从此真的进入了正常轮回,开始她新轮回的生活,我也得到一定程度的安慰。

去市场买菜看到茴香时驻足了好久,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父母和哥哥都爱吃茴香,我妈经常包给他们吃。以前有时新卖的茴香我妈嫌贵,只要我看到就会买了给她送去。我妈说茴香馅的面食油水足才好吃,又说包子皮要擀成椭圆形包出来柳叶包形状才漂亮。关于包子关于做饭关于其它生活经验很多都来自于我妈,至少在我这里很多东西被传承被记住了。

为了让不怎么爱吃茴香馅的爱人和儿子变得爱吃一些,我放了好多排骨。然后吃这样的排骨包子我们仨虽没开始多热爱但也觉得好吃能吃了。我觉得以后茴香也能作为我家一个原材料选项而长期存在了。

很多时候我会想,其实人是可以以这样被记住被思念的方式延续很长时间的,无论人最终去了哪里。就像我妈因生病去世了,但她好像一直都在。就像以后儿子长大了,他可能不经意在某个节点就想起了他妈妈曾经做过的事,曾经说过的话。再到很久以后,也许我就也变成我妈一样以另外一种意识形态存在着,陪伴在儿子左右,为他减少一点潜在的孤独。

就这样且走且爱,生生不息,绵延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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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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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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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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