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殉难记（一）城殇 第6章 伊人不再

       10月14日上午8:00，在单位食堂里，原恺阳正吃着早饭。麦格端了一碗粥、一根油条，面对着坐下，打了个招呼：“嘿，少见，竟能和你一起吃早饭，怎么看起来脸色这么憔悴？”

       原恺阳两眼浮肿，眼带血丝，麻木地嚼着面条，茫然无神地用筷子挑着碗中的荷包蛋。“我妈病了，在医院挂了一晚的葡萄糖，早上5:00到的家。”

       “伯母现在好些了没？”

       “医生让回家先休息着，要挂三天葡萄糖。”

       “你这样身子可受不了，该在家好好休息着。”

       “你也知道，处里今天没人了，下午要跟着何处去白海医院开个协调会，怎么也得坚持。”忽然，他振起精神、端正坐姿、露出笑容朝端着餐盆走过的何处长，打了个招呼。

       麦格忙放下油条，尴尬地朝何处长示意问好。

       两人闷声不响安静地吃着早饭。

       食堂外有陆陆续续进来些人，在这个时间仍然显得有些冷清。麦格首先打破了沉闷，斜着眼睛，瞧着右前方，朝原恺阳轻点了几下头，抖着眉毛，眨着眼睛，轻声道：“你后面，你后面。”

       “怎么了？”原恺阳转头回去，没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感到莫名其妙，反问：“看什么？”

       “啧，女神啊。”麦格咧着嘴歪笑着，“今天主动和我搭讪了。”

       原恺阳再次回首，自己的侧后方，有几个女子边吃边交谈着，其中一个穿米色薄风衣的女子，清丽脱俗，干净的如雨后海棠，一娉一笑透着淡雅的百合般的气质。

       “李沐昭？”

       “还能是谁？”

       “哦，那要恭喜你，愿你早日做上市领导的乘龙快婿。”原恺阳半讥讽半嘲笑地逗着他。

       麦格觉得他话里有话，一股热情随之冷了下来，收起了嬉皮笑脸，沉着声音说：“怎么，看不起我是么？”

       “瞧你，我不是祝福你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她未嫁，你未娶，有啥不可能，别太看不起自己，真心祝福你，拿出行动来。”

       尽管麦格觉得他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脸上似乎带着揶揄的味道，但这话却也说得滴水不漏，自己反而无话可驳。

       “她怎么向你搭讪的？”原恺阳自觉有些过分，便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问，“方便透露一下？”

       麦格立马又露出了两个酒窝，抿着嘴，思虑片刻，回答：“没什么，也就是问问我们处室的情况，和我最近工作怎么样，不过我和她谈了谈如何用愉快的心情对待枯燥的琐事，这一定会给她留下我风趣活泼的映象，一个好的开始……”原恺阳配合着他，以一种愉快惬意的神情望着麦格的声情并茂和滔滔不绝。

       餐后，麦格提着包去了窗口接待大厅。

       偌大的办公室里，又只有原恺阳一个人。他俯视着楼外道路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辆辆军车接连不断地驶过。远处雾霾阴靡，高楼大厦神隐不见，整个城市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盖子笼罩着，沉闷地透不过气来。

       “咚、咚、咚。”有人敲着门。

       原恺阳回身一看，敲门的是一个身着米色薄风衣的清丽女子，两人双目相对，便又各自侧着首避开了相互的目光。

       “能进来嘛？”李沐昭有些腼腆，一只手揉捏着风衣的下摆。

       “不是说好上班时候不见面么？”

       “你们处的人不都出去了么？”

       “人来人往，被人看见了不太好。把门带上，快进来吧。”

       李沐昭轻轻倚上了门，快步踱到了麦格的位子上坐下。两人都低着头，谁都没有开口，静默无语，相对无言。静想了会，她似乎打定主意抬头想要说话，却看见原恺阳半耷拉着眼睛，目光散乱，双手手指相扣不住地揉搓着手，知道他心里有些烦。

       “恺阳，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该来的。近些日子，各种事情夹在一起，半个月都没见过面。发你消息你也不怎么回的，说是生病了，看你样子不好，有些担心。”李沐昭的话语带着吴侬软语的口音，说起来绵软悠缓，听起来如初晴沐阳，带着水润的温暖。

       “没事的，昨晚我妈生病了，挂了一晚的葡萄糖，小憩了两个小时就来上班了，有点疲惫罢了。”

       “你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妈病了，要不……”

       原恺阳打断了她，默默地说：“不用了，还没和她说过你，我想不用那么着急吧，等她好了……”他也没继续把话说全了。

       “嗯。”李沐昭两眼有些潮，侧着头，用头发遮着，半响不出声，忽又轻声冒出了一句：“你还想着她吧？我知道的。”

       原恺阳只看着没有回话，她又接着说：“我见你，取饭打卡时，皮夹子里还留着的照片。”

       “她都走了快一年了，走时都说清楚了。照片只是习惯了放那里，一直没拿掉罢了。”他担心着自己的这些话是否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却又暗自好笑，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怎么能让心如水晶般剔透的李沐昭相信呢。

       “我们还是有空再说吧，现在还上着班，虽说没人，但何处，万一有事叫我呢，你也知道那人的脾气。”

       “嗯。”李沐昭拉着隔间，站了起来，转身欲离去，忽又侧过身子说：“中午再一起吃个饭吧。”见着他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了。

       原恺阳茫然地望着显示屏上晃动的超人小猪玩偶。

       中午11:40，在一间咖啡厅里内，原恺阳望着对面墙上绘着的油画，那色彩飞逸的斑斓画面在他的眼眸中流溢。

        李沐昭满头青丝披在肩上，凝脂般白皙的肌肤温润如玉，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水盈盈，却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忧愁。她望着他，他却恍恍惚惚，一切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海誓山盟的烙印，此刻烟消云散，如渺渺烟波中的一叶孤舟远去。

       我要走了——

       李沐昭声音淡如止水，缓缓道来：“我已经听不见你的心声了。也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的忧愁。你就像一团泥，把自己的心裹在里面，越煎熬越坚硬。”

       她喝了一口咖啡，端在手里，垂下了双眼，回忆着往事：“在大学的时候，我身边有很多男孩子追求我，而我只想一直远远地仰望你。那时的你光芒四射，才华横溢，无论在学业方面，还是在学生会，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来不会顾忌后面追逐你的人。”

       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捋了捋肩上的青丝：“我朋友不太理解，为什么我那么执着要跟着你。在知道你考到这里工作后，我求着父亲想尽办法帮我调到这里。我以为到了你身边，就可以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路走下去。”

       她轻笑了一下，笑得那么无奈，那么苦楚：“但永远离开的人，却永远带走了你的心。我怎么能赢得过一个完美的形象？这就是永远的玫瑰色回忆吧。她走得太快，太远了，我追不上她了。”

       “别想太多了，你太多愁善感了。” 原恺阳想去拉住她的手，但她如触电般急缩了回来。

       “不，我没有。多愁善感的不是我，是那个永远走不出来的人。我得说，我要走了，再不说，你就永远不知道了。”

       “为什么要走了？” 原恺阳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有些隐隐地作痛。

       “父亲说，还是出去好，近些日子也不太平的，国外也许安定些。他朋友在自己的分公司给我安排了个工作，签证已经办好了。你提的事，我和父亲说过了，他答应了。该做的都做了，我想找个理由让自己留下，但现在我不知道了……”

       她婉婉的话语，却像针一样扎在原恺阳的心口。他欲说还休，眼睁睁地看着李沐昭背起了包，站了起来。

       “再见。”她低着头，让发丝掩着淌下泪珠的眼，急切地走了。

       原恺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挽留，亦或是说了，她再也不会信了。

       桌上的咖啡还留着温度，他捧着杯子只有冰冷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