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巫山云雨

案台倾倒，余酒流洒。

顾不上天寒地冻，我们纠缠在一起。重重的喘息声与炉沸声、风声、落雪声相互混杂，难舍难分，暧昧不明……

突然，我心里燃起雄雄烈火，如蚁噬蛇咬，痛苦万分。灼烧感开始一点点扩散，从内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一瞬间我意识到了什么，把小雅重重推开，颤抖着声音对她说：“我有事……需……需要处理，小雅早……早些休息。”

她早已醉了，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被推开让她感到困惑，不明所以、愤怒、委屈、失望……她凌乱不堪。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向前走去。她拉住我，愤怒地，残暴地，强迫地，把我按在地上，疯狂地撕扯我的衣服，像是在报复。

我们不停在地上翻滚。

我全身抽搐，无力反抗，几欲死去。

潮润润，湿漉漉，黏糊糊，酒水，雪水，汗水，口水，亦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早已分辨不清。

我忘记了痛苦。

就这样死去，也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昏迷了，还是已经来到了忘川河畔。

如果我已经死了，那该是死在了小雅身上吧！没有比这更好的死法了。

可是小雅怎么办？

她已经没了父亲、母亲，陈伯也已离她而去，但愿莫姨能照顾好她……

本以为焚心散之毒已解，没想到还是被苏培骗了。

苏培判刑前，我曾秘密去诏狱找过他。

隔着牢门，他端坐于草堆之上，闭眼静思，面目沉静。后窗透出一缕月光，照亮了他的右脸，左脸仍没于黑暗之中。

听到牢门铁链打开的声音，我走近的脚步声，他并未动一下，仍然闭眼端坐。

有恃无恐，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

我开门见山， “苏培，我们做个交易！”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来吕大人有求于人啊！”

此前，我已经把丞相府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找到解药。

西域遥远，毕云情报网纵然遍布天下，一月之期内找到解药也实为紧迫。距离下次毒发已不足十日，我不能坐以待毙，把全部希望寄托于莫姨一人。

我必须自救。

“告诉我解药在哪儿，可保你族妇孺活命。”

“解药？吕大人的毒还没解呢？”他拂去衣袖上的一根稻草，讥讽道。

“看来丞相大人丝毫不顾忌族人性命，好啊！我这就启奏陛下，丞相犯上作乱，十恶不赦，诛你九族！”

他眉头大皱，“吕煜！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来人！”

侍卫押着一个美艳妇人进来，我抽出短刀，在她脸上刮蹭。

她被吓得花容失色，瑟缩发抖。

“相爷，救我！”妇人两颗晶莹的泪珠滴

在刀刃上，杀气四射。

“住手！”苏培直视我的眼睛，“不光是妇孺，族中并未涉案的男丁亦不在少数，他们的命，我也要！”

我沉思片刻，未曾想到他已有如此远谋。

“只要你自陈其罪，将涉案之人一一交代，经大理寺核查后，若无隐瞒，我自会请陛下宽宥无关之人。”我向他保证。

“煜公子君子之姿，我们击掌为誓。”

“啪！”两掌在空中交汇。

他告诉我丞相府书房有一密室，密室烛台左侧的墙壁上有一暗格，解药就藏在那里。

我本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没想到，临死之际，他还在耍花样。

解药找到了。

但直到毒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药是假的！

颠簸中，我恍惚听到了小雅的声音，“煜哥哥，一定要坚持住，快了，快了，我们就快到云山了。”

“小毛头，再快点！”她朝外面的人大喊。

“好，坐稳了！驾~”

马车更剧烈地颠簸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更紧地抱在怀里。

奋力与麻痹抗争，我勉强撑开眼皮，看到了小雅的下巴，已瘦削不少。她低下头来，眼圈红肿，满脸疲惫。

我竟然没有死！

注意到我醒了，她惊喜万分，“煜哥哥， 煜哥哥，你醒了！”

我想开口说话，但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轻抚我的脸颊，“煜哥哥，你现在还很虚弱，别说话！也别担心。御医说你体内热毒发作，火气太盛，但……但你体寒，现下又是冬天，平衡了热毒。御医已为你开药，虽不能解毒，但能续命，你一定要坚持住。莫姨来信，云山宗李真人可救你，我们已经快到了，坚持住，你一定会没事的！”她强忍泪水，对我微笑。

意识一旦有所清醒，体内似火焚烧的感觉就渐渐袭来，现下灼痛感愈发强烈，我勉力“嗯”了一声，又昏了过去。

后来，我得知到达云山宗之前，我已经昏迷了十天。

自我向莫姨坦白陈伯之死隐情后，她就一直为我寻访解药。半月之前，她在西域找到了焚心散，却被告知制毒之人已死，而解药也只有她一人可配。想必这也是我此前寻访无果的原因。

一筹莫展之际，莫姨收到了小雅来信。信中陈明苏党落网、解药已找到之事，并告知我们成亲的消息。只是小雅远虑，解药数量有限，每月服用不是长久之计。她请莫姨去云山宗找李真人，探求根除之法。

那时，我们并不知道，世上再无焚心散解药。苏培手上的最后一粒解药，早已在扬州的那个晚上，被我服用。假药只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