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迷蝴蝶—-读《本巴》

曾听过刘亮程老师的线上写作分享课，他说：“我一直想构建一种介乎现实和梦幻的、恍惚的，好像被月光照亮的文字世界。文学用现实材料去修补破损的梦，又用梦的材料去修补破损的现实。”

这样的文字，我曾在《一个人的村庄》中读过，如今，又在小说《本巴》中再一次认识。那诗意的语言，充满哲思的文字，令人深深沉醉。

《本巴》是一个带有魔幻色彩的故事。故事中的草原英雄江格尔是一名汗王，他的父亲曾经也是骁勇善战的王，却因为年老体衰而败给了莽古斯魔鬼。而江格尔通过梦境将敌人完全消灭，给父亲报了仇。

江格尔通过这场奇幻的梦境，让本巴草原上的人们停留在了25岁的年龄。于是，他们可以大把挥霍自己的青春，同时，也沉湎于日日歌舞宴乐之中。那九色十层的班布来宫，每天都有说不完的祝福。

可是有一天，拉玛尚在母腹中的汗哈日王向他们发出了挑战。面对这个异常强大的对手，本巴部落一致认为，只有那停在哺乳期的少儿英雄洪古尔可以去应对一个尚未出生的人。

可惜洪古尔很快被哈日王绑在了车轮下。如果他长到了车轮的高度，便会被杀害。这时候，本巴又派出了援兵----洪古尔那在母亲腹中不愿出生的弟弟赫兰。为了救哥哥，赫兰义不容辞。但他的初心，只为救了哥哥后回到母腹，因此，绝不喝人世间的一口奶，不吃人世间一口肉。

赫兰用自己最擅长的搬家游戏，让拉玛那些成天忙于转场的牧民们，将沉重的生活过成了游戏。他玩游戏的口诀：“地上的羊粪蛋是羊，马粪蛋是马，草叶是搭起又拆散的家。”那些大人在游戏中玩得忘乎所以，竟至于朝着年岁的逆方向越走越远，渐渐变成了天真的孩子，当然也失去了战斗力。

所以说，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要想毁掉一个人，就让他沉溺于游戏中吧。不知道作者这样的写法有没有别的用意，游戏可以让人暂时忘记当下的烦恼，但游戏结束之后，也许会有更大的空虚在等着我们。

尽管拉玛只剩下了哈日王和他的管家忽闪没有一脚踏进时间的河流里，但哈日王的能力却是通天的。他只需要轻轻踹上一脚，洪古尔和赫兰就同时被踢飞，去往了相距甚远的两个方向。

为了找回弟弟，洪古尔使出了捉迷藏游戏。这个游戏的规则，是一半人躲藏起来，一半人来寻找。很多人就在这个游戏中越藏越深，以至于被遗忘。

赫兰也是。当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本巴时，他的哥哥洪古尔却因为喝了一口用光阴熬煮的浓酽的奶茶，从一个只会吃奶的孩子，直接越过了童年和青壮年，走向了衰老的岁月。

小说中的人物，年龄越小的就越有能耐。洪古尔这个不愿意长大，只吃母乳的孩子，尽管是个少儿英雄，能替整个本巴扛下责任，却也需要弟弟的解救。而刚出生的赫兰拥有的搬家游戏，便可以让大人重返童年。但最厉害的，却是一直呆在母腹中的哈日王，他只需要通过做梦，便可以将所有人罗织其中，宛如一个透明的大网，任你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被锁在梦里的命运，身心俱疲。

哈日王透过母亲的肚脐眼看世界。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如同孩童般天真无邪，另一只，却是饱经世故，充满了狡诈与算计。这是否也暗喻着，尘世间游走的人们，都是矛盾的综合体？

读这个故事，常常让人恍惚，给人一种如梦如幻，半真半假的感觉，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庄生梦蝶的传说。到底是庄生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生？不可知，也不必追问。或许，就是这种状态，才最令人痴迷吧。

故事中的本巴人，永远活在25岁的青春年华，是幸福，还是不幸呢？青春固然美好，但如果没有童年和老年作伴，永远都是长得一望无际的青春岁月，今天重复着昨天的日子，喝酒、聊天，而明天，又过着和今天一样的生活。没有意外，没有惊喜，那日子又有什么盼头呢？还不如，让时光轰隆向前，接受挑战，接受老去，接受所有的艰难险阻。

刘亮程老师说，他写文章是从来不会列提纲的，只是让笔下的文字牵引着自己前行。所以，故事最终会走向哪里，有时候连他自己都难以预料。只能羡慕，对文字的把控能力，还是需要灵性和天赋的。

这本小说，不敢说自己读懂了，但常常会迷醉在诗意的文字中，莫名地被感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