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之死||第六章·挖墓穴

  晚上睡觉前,如意又和三驴子念叨起了樱桃的事,“如意和他哥,一定是有蹊跷的……”

    三驴子好奇地问:“怎么了?什么蹊跷?”

    如意故意卖了个关子,“别问了,等着看吧!”她深知自己的丈夫藏不住秘密,何况这样大胆的猜测没有做实的证据,说出去就是谣言,她不得不为三驴子那张没有把门的嘴考虑。

    三驴子不再追问,在苦思冥想中沉沉地睡了,以他的脑力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件事的原委,索性不伤那个脑筋了。

    第二天是腊月初八,本地人这一天早上都要喝腊八粥,如意起了一个大早,点起了灶火,锅里的杂粮咕嘟咕嘟地泛着花儿,热气腾起了浓雾,元奇和三驴子就在这雾气里捉迷藏。

    靠山村并没有因为死了一个人,哀乐滋滋啦啦地响而笼罩上悲伤,除了老雷家的,其他人一如既往地过日子——事不临头永远不可能产生“共情”。

    汪汪汪……

  门口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三驴子忙穿上棉袄迎了出去。

    “四哥啊,怎么的,进屋,进屋。”

      来的人是村里的丧葬队长吴老二手下的四赖毛,他负责山上的事。

    “不进了,三驴子,一会儿有功夫上山帮挖挖坑吧,这个地太硬了,得多叫几个人。”他顺手指了指山上的位置。

      “明早还得抬棺材,你有功夫也帮搭把手吧”,见三驴子有所迟疑,四赖毛又补了一句,“钱好说。”

      “行啊,不用提钱,我们两家还有亲戚呢,四哥啊,樱桃为了什么死的?”三驴子佯作不知。

      四赖毛迟疑了片刻,贴在三驴子耳边,故作神秘:“和她哥有关系,自己喝药自杀了!”

      “啊?”三驴子提高了音量,马上又被四赖毛压了下来,“别声张,谁都不知道,我第一个到的,听的是第一现场。”

      “嗯嗯,我知道了四哥,我一会儿就上山。”雷挫子家的祖坟就在三驴子家对面的山上,眼一望就知道。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挖了一勺子白糖,美美地吃了一肚子,也有了热乎气。三驴子见了南山上的人影正是四赖毛,约上邻居二柱子, 扛着洋镐就上了山。

      天还是一样冷,耳边的北风刮蹭着眼睛周边的皮肤,小刀一样。结婚可以等几日,死人是万万不能挑日子的,就算天上下了刀子、泼了水,也得按时按点去。

      几个人在一处坟地停下了,集体跳起了“踢踏舞”,手脚和脸已经麻木了。这盔坟一看就是老雷家的祖坟——雷挫子的爸妈合葬,立了一块石碑,上书:

                  故

          妣            考

          雷            雷

          刘            震

          氏            云

                之

                墓

         

      立碑人一栏赫然写着雷挫子雷霆,雷龙,雷凤的名字。

      后代的人就算不认识雷震云,也能根据雷龙雷凤的名字判断是谁家的。

      这一次,立碑人雷凤,也有了自己的坟,比她爸爸先来陪爷爷奶奶了,中间要留出雷挫子这一代的位置,在距离老两口四米多的一个位置,选了一角,定了点——这是雷挫子家提前定好的位置,请教过隔壁村的风水先生张大嘴。

    三驴子看准了位置,抡起洋镐,“当”的一声刨到了石头,把手震得麻酥酥的,同时也震飞了不远处蛰伏的野鸡。

    “嘎嘎嘎嘎——”扑棱着翅膀飞到另一棵松树下,天冷得它也飞不远。把这几个人吓了一跳,都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平时上山干活,野鸡是经常见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挖墓的时候冷不丁叫几声,再大胆的人也得惊出冷汗。

    一旁的二牛子看着三驴子出师不利,“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昨晚累着啦?虚!”

    三驴子也不跟他计较,冻得嘴都不好使了,把洋镐递给二牛,二牛也看好了位置,“当”的一声,洋镐落地处,一块白茬子,也碰到了石头,这一次换三驴子“哈哈哈”了,“你也没闲着吧?哈哈哈——”

      两个数一数二的棒小伙子都败下阵来,这土再硬,也不至于没有软乎的地方吧?

      一旁经验丰富的四赖毛觉察到不对劲,也亲手试了试,结果还是石头,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把一行6个人喊到了远离坟地的地方方,颇有经验地说:“这个事不对劲啊,她爹妈选的地方,她不想进去啊。”

    “对,我挖了多少个也没这样的,三九天也能挖开啊。”二柱子也跟着虚张声势,把那几个小伙子吓得战战兢兢的,大家都不想淌这个浑水。

    身经百战的四赖毛不动声色地说:“兄弟们受累了,等我找人把她安置好了,下午再挖。”

      众人一听,匆匆下了山。三驴子走到了院门口,等着他的如意又用笤帚扫了三遍,“赶紧进屋吧,让你别去,不听,冻得像个鼻涕鬼似的。”

      三驴子进了屋,连用了几张纸,才把鼻涕擤干净。

      “你看着我了?”

      “从你上山就我看着呢,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三驴子脱了鞋,把冻僵的脚放到了暖气管上取暖,手伸进了炕上的小盖被里,“挖不了了,都石头。”

      “换个地方不行吗?”如意不解地问。

      “那得找雷挫子商量,他不同意也不行,下午还得去一趟,明天就得上山了。”

      如意嗑着瓜子,慢条斯理地说:“俺娘家也有这回事,后来找个大仙一看——”

    “怎么的了?”三驴子等不及地发问。

    “那块地是黄大仙的,动不得,换个地方才行。”

      三驴子觉得有理,点点头。午饭是在锅台上吃的,他家的炕桌已经借给了雷挫子家了,明天要给这些送礼、帮忙的人摆几桌。

      下午三驴子一行人又上了山,这一回找了一个新位置,顺利地刨出了一个1米见方的墓穴,她不需要等谁,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还得是刘半仙,那个于大嘴子就是嘴好,不灵,不灵。”四赖毛得意地介绍了自己的经验,“白事找刘半仙,喜事找于大嘴,老雷家不听,非得费二遍事。”众人连连称赞。

      在三驴子上山的时候,家里的如意也没闲着,她领着元奇,装一袋子自家的花生、瓜子,奔隔壁二柱子串门。

    “嫂子在家吗?”如意边往院子里走,边递着声,他家的狗去年才死,窝里空着呢,等着开春再抓狗。

      二柱子的媳妇春梅从窗口漏了漏脸,招着手算欢迎了,又在家里打扑克牌了。

      走到外屋地的如意已经听到了春梅的招呼,“元奇啊,如意啊,快来,上炕。”

    如意撒了手,元奇便跑进了里屋,她跟在后面正瞟到了春梅的灶台,一块红抹布搭在了锅台上,仔细看原来是条裤衩子,裤裆处还补了一块绿补丁,也不知道是从谁的腚上退休的。

      如意轻笑,这个春梅嫂子一贯不讲究,什么袜子、裤头、奶兜子都能当抹布,也不说给剪一剪,就直接搭在醒目的地方,来往的媳妇们没有不在背后讲究的,春梅知道了也不在乎。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里屋,春梅和三个邻居大嫂组了一个局,打滚子。如意和孩子坐在炕头,欣赏着牌局,聊着天。

      “明天你们去帮忙吗?”如意问,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吴老二也叫了她。

      “我可不去,去年10月刚跟那个宋桂莲打起来,她把俺爹、俺妈、俺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说话的事二愣子的媳妇,出了名的记仇,得罪了她,她就能给你判终身监禁——再也不跟你说话。

      “我也不去”,郭大炮的媳妇也随声附和,“那个小樱桃也不是省油的灯,对着我x爹x妈骂,小逼崽子没得好。”

        春梅嫂子为难地说,“我得去一趟,俺家有亲戚啊。”

      “啥,没听说啊”,众人都惊愕地看着,村里是几乎没有秘密的地方,也不知道春梅的嘴为啥这么严。

      “我都不好意思说”,春梅故意捂了脸,“我姥和宋桂莲的姥是亲姐妹呢。”

      “这算什么亲戚啊,都出五服了,不去帮她,那个人坏啊。”一直没开腔的胖闲子递给大伙儿一个眼神,明显看热闹不怕事大。她家和宋桂莲家的地联排,年年打仗,都是为了谁占了谁便宜的事,各说各的理,在彼此的眼里,对方都是恶人。

      “我得去啊,得去,哎,我这是远亲近邻都有了。”春梅不为所动。

      如意也帮着打圆场,“二嫂子是非去不可了。驳不了情面”,略一思索,如意接着说,“俺家孩子小,去了也帮不了什么,提手绊脚的,给人家添麻烦……”

      其实如意本来也不想去,这样一解释,传出去的名声好听,为了主家着想,也算给自己的不去找了一个台阶下。

      下午四点了,天擦了黑,又飘下了轻雪,靠山村的炊烟此起彼伏,昏黄的灯逐渐亮了起来,一天又快结束了。

      二柱子家的牌局也散了场,雷挫子家的哀乐还在响,山上挖好的空墓穴等待着新主人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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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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