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故事
老张是一家筷子厂的门卫,今年69岁,戴副老花镜,老来瘦型身板。白日签收快件,登记货物出入,晚上就宿在门卫处的小板房,自已做饭。
有一天,我在筷子厂办事,看见一个40来岁的矮胖女子在帮他整理散筷,穿着梦天红色工作服,他介绍说是大女儿,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女子朴实地笑了笑。走时,老张嘱咐她几声,叹一声继续弄筷子,我问他女儿在大公司工作?老张说那是去年的事,现在在一家小厂上班,今来说她老公几次打她,她不知该怎么办,老张劝慰女儿说跟那种人渣没什么好吵,也不要说离婚,管自己就是了,说完,气愤骂了几声。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比起我后来所知的老张过往经历,那才叫人惊讶不己。
晚饭后,白班工人已下班,这时是老张一天中轻松的时刻。我傍晚闲来无事,常沿园区溪岸散步,青山草绿,溪水淙淙,生态环境非常好,经过老张厂门口,时常进去坐一坐,跟老张聊一会天,他会告诉我昨晚公司加班发生些什么事,又今天某货运三轮司机出货不按规定核实货物,遭他诉斥等等。说多了,他就感叹说人的一生是命中注定,并断断续续讲述他不一般的磨难经历。
出生
老张出生在青田一个山区小村。他父亲是个会写字的能人,解放初,因替土匪(老张言)写文书,被抓坐牢,判了十二年,时母亲正孕他,父亲抓走三个月后,老张才出生。他母亲后来告诉他,那日子真是难得受不了,同村子有一个叔,家里有五个孩子,却没有女人照顾,她妈带着他改嫁给了叔。
童年
老张的童年是孤独的,到他八、九岁的时候,父亲提前释放出狱,就把他领回了家,父亲在牢里学会了一门手艺,出来后帮人做木工活,父子相依为命。因学校离家远,老张只在星期六回家与父亲一起住一晚上,星期天下午就去学校。长到十二岁时,不幸又降临老张身上,父亲帮人盖房做木时,不慎梁斜跌落伤亡。失去了亲爹的老张一个人无法生活,又回到他妈妈的家,一家八口人吃饭,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稍长,少年的老张便出来工作,到处跟人做零工混饭吃。
结婚
到了青年时期,好心人帮助介绍对象,大多嫌弃穷无依靠而无果,这让勤劳耿直的老张初认识到世态炎凉。直到29岁时,在庆元东部山区做工,有人介绍了邻村一户人家,女方小老张10岁,条件是要老张做上门女婿,生活至此,也没有了什么选择余地。老张至今记得结婚拜堂时辰,那年的十一月廿七,午时。
妻故
老张说上次来厂的大女儿其实是抱养的,之前生了二个都夭折了,大女儿来了之后,又生了一女一儿。他说这辈子赚得最多钱的是在39岁那年,做瓦片工,除去开支,多了2000元钱,那时在山区可算高了。然而,不幸却又一次降临了老张身上,他说他与老婆的关系磕磕碰碰,那天发生了口角。老张回忆说,当天早上其妻把农药准备好,邻居有妻子相好的妇女听到吵闹来劝说,警告别做傻事,老张抱着3岁的儿子站在门前,却看见山上有人砍了他的毛竹下来,便上前气愤与砍竹人吵骂了起来。老张说,他妻子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这脾气,会让你流眼泪的”,老张还站在距家约六、七十米山路前正发火着,须臾,砍竹人却从他家门前折回告诉他,你老婆喝农药死了。一切就停止了,老张作为上门女婿,乡俗偏见,地位本身低,村里所有人在指责他,偏视他害了妻子。他说他岳父母并没有生育,他妻子是领养来的,妻子的亲生父母及家人赶来又闹了一阵,那年所有的钱就花光,还借了钱。妻子忽发逝去,棺材也没有,欲借岳父寿棺先用,竟不肯,天下哪有这样迂的父母,后来临时买了邻村他人的寿棺才下葬。他说岳父的寿棺至今还在老家,我说你岳父还在吗?他说不是,后来岳父逝时,政府要求火葬,寿棺就用不上了。
妻子下葬那天是十一月廿七巳时,他说世事老天都排定好了,他跟妻子从结婚到妻子封圹,两人在一起整整十年,一个时辰不多,一个时辰不少,那天他流泪了。
抚养
没有了妻子,家里的三个孩子分别只有3岁、5岁、8岁,老张只好退了瓦片厂工作,在家自己当爹又当妈地带孩子长大。在村里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这外来女婿,青田的旧房子早毁了,也没法回去了,他说那些年,忍气吞声,低头做人,种些菜,种些粮,那时吃饱肚子就万幸,为了填饱肚子,真的什么事都干过,甚至半夜去山上偷砍人家木头卖,为了孩子有口饭吃,什么也不顾了。遇上临时短工,时常带着孩子去现场工作,远在山里,几个孩子的上学也是停停顿顿,不成正规。历尽艰辛,总算把孩子一个个带大成人,老张也没再找伴。
鳏病
大女儿结婚后,先前与女婿在温州开了家超市,老张便也去了温州,替一家化工厂打扫卫生,月工资一千七。干了几年,腿部血管静脉曲张严重,医生说要手术,于是辞了工回庆元。
一次血常规化验,老张白细胞、单核细胞、血小板等多项指称超常,之后,医生确诊老张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这型号白血病,在中国是可以看愈的,但是除去社保报销,自已可能也得花个十来万,老张不舍得花,说要是去住院,每天挂药输液,还要儿女陪护,不想遭这罪,去年把积攒的钱给了儿子到义乌创业,儿子搞广告摄影工作。
现在除了吃静脉曲张药,老张还要服用50元一瓶的白血病药,每天2粒,价格还能承受,说吃到什么时候不行了,就算了。我问他,那你身体感觉如何,他说能动能干,一切还好。“那你害怕哪一天走吗?”他说不害怕,性命天注定,老天爷叫你该走时,就必须得走。他妈妈告诉他,他爷爷身高魁伟,力气大,两三个人也不是对手,好端端的,在一次犁田时,脚心底不知踩了什么,锥心痛,山区也没正规医院,诊不出什么,就是一直喊痛,无奈请了道士做迷信,无济于事,直到痛死,年五十九岁。
说起过往时光,仿佛昨天一样,明年老张就是古稀之年了。早些,老张已给自己买好了墓地,单穴的。他说妻子与他五行相克,按当地风俗,需分开安葬,荫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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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hang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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