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

那个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孤单的人是谁？

原本，他是我高中同桌，我们还很要好的。可能是因为他不会忽视任何一个人的缘故，我竟觉着他的好。而他呢？也就更爱打抱不平。也许，有时他会替我委屈:“别人欺负你，还击回去呀，你真没感受到吗？”而后又质疑:“你像个孩子一样，让我们觉得单纯天真。可是我总觉得你是装的吧，你的心理年龄一定比看上去还要成熟，人家都说穷人家的孩子当家早。”可是我还是不在乎，也不想去管别人是喜欢我还是捉弄我，因为我很清楚，伴随我高中三年的自卑，那个因家庭贫困而产生的自卑，从未曾离开我。所以，我不能像有的同学那样开心，也不敢去奢望别人会怎样对我，我只想每次考试的排名榜上，我的名字能靠前一点。

在我看来，他也不是那等机灵之辈。不知为什么，他总受男生排斥，和女生倒打得火热，我们女生几乎都不把他当男生看待。而我？似乎也常欺负他。有这样一个温暖男同桌的好处是，我可以不带数学书，每次看他的。

高中那时，他就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一直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说早恋这种事吧，我们都是去爱，去追求，去期待，也去接受不尽如人意。而他呢？只去单相思，去爱一个最优秀最不可能的人，还怯生生地不敢跟女孩儿表白，因为他怕，他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们几个和他要好的女性朋友时常打趣他:“追求那么高的，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河马倒不受我们闲言片语左右，直到高中毕业，他都那么执着地爱着，孤独地爱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神。只是爱着，他的世界就变得美好起来。

高中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都各自去了录取我们的大学。理想的不理想的，我们大多数人只是随遇而安。因为未来有无限可能，就不必过多纠结高考这座独木桥了，只有河马是个例外！

当我们都享受着象牙塔般美好自由的大学生活时，河马再一次把自己埋入题海中，还是熟悉的校园，只是身边已经换了不同的陪伴者。

天意弄人，一年后，河马未能考上理想的重点大学。

两年后，河马未能考上理想的重点大学。

三年后，河马未能考上理想的重点大学。

第四年，也许是上苍也被他的执着劲儿感动，河马终于考上理想的重点大学。

而我们，各自奔赴在工作岗位上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听人说起过关于河马的消息。

后来，听人说起，河马的婚姻并不幸福。原本他都是晚婚了，可是女方却要求他必须买房买车后才能结婚。当他为她买房买车后，女友却不愿和他结婚了。这一直是我们的一个谜，河马也不愿述说。从此，他也成了谜一般的存在。

河马有些嫌贫爱富，也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富人的样子，这是我最不喜欢他的地方。就说某次同学聚会吧，同学们都尽量收敛财富，努力装出不让别人嫉妒的样子。而河马呢？他要一颗耀眼的明星在同学中突兀开来，开个大牌车，大老远就能识别出来，老抢眼了。至于车的来源，我们都心存怀疑，大抵我们同学中都没人能挣到那么多财富，敢买那么贵的车吧！“装，爱面子，租个车来，有必要吗？都是同学，有必要表现得你比别人过得更好吗？”河马不知道，我们是这样评价他的。

二十年同学聚会上没有河马的身影，同学们又开玩笑:“可能租不出以前那辆豪车吧！要知道，上次聚会那辆豪车，大家可是印象深刻，有的人连车牌号都还隐约记得。”

之后，河马又像消失了一样，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消息。那么重要的聚会都不参加，大家20年才聚一会，我也因此对他有些成见。

再一次现身，河马居然面临婚姻危机。想着我的文笔较好，河马居然让我帮他出谋划策挽救婚姻，还美其名曰帮助他就是行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因为对他之前不参加同学聚会不满，委实说，我不太乐意帮他写情书。更何况，爱这种私密的事，外人不便干涉，合不合适只有他们夫妻自己知道，而我也只是听他一面之词。碍于情面，还是帮他改了些语句。河马欣喜若狂，感动于他那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语句，经我的润色，只是稍微改了几个字，就变得有感情了。而我也明确告诉他，他不是花言巧语，而是要有行动，而细节。我也给他分享，为什么我觉得我老公爱我？为什么即使有比他更优秀更爱我的人出现，我也会经得起诱惑？因为有细节呀！我忘不了，每次去旅游，遇上大清早出发，先生都会去送我；当我回家，他又会义无反顾地去接我；在一起17年了，等他四十岁时，才第一次给他过一个有蛋糕的生日，他总是对自己百般苛刻，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和安安；遇上家里连买水果都成奢侈的艰难岁月，他把公司里每周两次的水果拿回家；更是自己省吃俭用，屡屡把我送出去旅行。每每享受时我就莫名地感动: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河马说他也是那样对妻子的。我让他写上，写以前关于爱的具体的事，写他未来的决心和现在的行动。

遗憾的是，河马没能挽回爱和婚姻。等待他的是一纸离婚书将他告上法庭，法庭上，前妻数落着他的种种不是，并尽可能多地瓜分他们的共同财富。

这一次，河马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河马发了好多文字给我我才知道他的问题有多严重。那个瞧不起她的女人背后，还有一个瞧不起她的丈母娘。她让女儿离婚，并数落河马的种种不是。叫女儿把钱更多地捏在手里，叫女儿喊河马做更多家务，连河马教育孩子的权利也要剥夺。那时我才意识到，河马娶了个富太太，可是他们一直对他心存介备，且一直把他当作用后可直接丢弃和抛弃的物件。

河马伤心地说，前些年，他还是挣了些钱的。在某公司稳定工作的那几年，月薪3W，加上奖金平均月薪5W左右，他把这些钱大多给前妻。当然，听到月薪3W，我的反感劲儿又来了，又大力劝说河马:“你的月薪真那么高吗？其实说实话没什么，没人会笑话你。我的工资就很低，可是我会理家，照样能把家打理得风声水起。”

河马继续难过地说:“媳妇和我闹离婚的原因是我这段时间在考研，暂时不挣钱，我想考上研究生再出去工作。再加上，以前我在一个很高的段位，薪水和职位都还可以。可是如今，近四十岁重启人生后，薪水和职位都降低了很多，没有合适的，我肯定不愿去呀！”

我鼓励他说:“好工作差工作，你总得工作呀！你总要养家糊口吧？你的妻子和孩子总得依靠你吧？”

河马说:“我能理解，我媳妇这段时间要养家糊口，背负得很辛苦。可是，难道她就不记我以前的好，不记我以前每年给她几十万的时候吗？难道只因为我一时半会儿没工作，她就抛弃我吗？”说得又满是心酸。

尽管如此，河马还是舍不得她，毕竟在一起十年，已习惯被她压迫。只是拿到重大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那一刻还是破防了，因为从此，在他的世界里，他曾经爱过十年的那个人再也不能陪件他了，空气中只剩下曾经有过的爱的气息。

得知河马离婚，那是几个月之后的事。因河马向我吹嘘工资的事，自然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我就纳闷:“一上来就给我说工资做什么呢？那是你的生活，你好，我不去巴结你，你不好，我也无法帮你。”

只是，当河马无意中和我说起工资，还发了工资流水之后，我才知道我误会他了，原来他真的曾经那么辉煌过。

我说:“优秀，厉害！”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以前一直怀疑你有说谎，我想哪个工资那么高嘛，原来是我的世界太小了。”

“哈哈，怪不得你的世界和我不一样。

我是工资一直很低，男人工资也没你高，靠勤俭持家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如今我家有一个车，一套全款房，一套按揭房待装修，已提前还款部份。

看来我要努力，像你们看齐。”

是日，我和河马冰释前嫌，也由衷希望他能收获幸福！

河马呀，你随风奔驰，奔向幸福的地方。也许，总有一个路口，有人在为你守候。

文/何婉仪

2024.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