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笸箩

今天,拿起针线给自己的裙子改一下裙脚,不由的,想起了奶奶的针线笸箩。

每当下雨的夏日,无法下地干活,奶奶就搬张矮凳,拿着那张针线笸箩,戴上老花镜,就着门里的天光,开始做起针线活。雨声稀稀落落地滴打在树叶上、地面上,与片片蛙声一起,形成了夏日独有的乡间交响曲。

那笸箩里,有各种大小粗细的针线,有针箍,有锥子,有剪刀,还有她平时收集的各种各样的布头。

她的身边,是准备缝补的衣服,还有新的需要帮人做的活计。夏日绵长,门外雨声滴答,门内布料声悉悉索索,夹杂着雨水扑打进来的青草香气,形成了我关于夏天的记忆。

那时在农忙之余,奶奶会接一些缝制老式衣服的针线活,我也就自然而然跟着她,帮忙做点细碎的小活儿。小时候的乡下,在中山装和春秋衫开始流行之前,女人们穿的大多是斜襟短褂,斜襟短褂的裁制大部分是手工完成,在我记事后我奶奶也还穿了好几年这样的褂子。后来,开始有了缝纫机,街上除了有板正漂亮的成衣售卖,同时手巧的人家也开始自己买缝纫机来做衣服,衣服才正式脱离了手工缝制。

但与购买的成衣不同的是,缝纫机缝制的衣服上的部分零部件还是需要手工加工才能够完成,机器不能替代。

那就是锁扣眼,撬边等一些细微而精致的活儿。

锁扣眼,就是衣服纽扣穿过去的扣眼,先是用剪刀剪出一个仅撑开才能供纽扣穿过去的孔洞。但剪好的孔洞,布沿是剪开来的毛边,如果这样放着,很容易被扯开扯烂,所以就需要细密的线来锁住扣眼,不然布理随拉扯扯散扯坏。

锁扣眼的活儿讲究的是针脚细密匀称,力度轻重合适,锁出的那条横线能够紧紧地盖住布缝不使其在穿脱牵扯中拉坏,而一条条纵线要密而均匀地排布,看起来就像是给扣眼绣了一个饱满的边沿,这样两点,都需要做活儿的人静心细致,才能完成。

撬边比较简单,小小时间就能完成。

如果遇到是给新娘子做嫁衣,那活儿的要求就更高了。嫁衣一般用两种布料,一种是锦缎,朱红的底色上面是金丝银线穿织的各式花样,花团锦簇,美得厉害,一般是待嫁姑娘们做嫁衣的首选;第二种是丝绒料,真丝丝绒,没有锦缎的珠光宝气,但也有种温润含蓄的美,这种布料用的人少,毕竟结婚是件难得要风光大办的事,无需低调,就要风风火火,就要哔啵炸响。

过去结婚总选腊月,嫁衣也是夹层絮棉的,讲究的人家不舍得拿去裁缝铺里做,就请手巧的师傅手工缝制。每一块布版,都是一层锦缎中间薄棉再一层极细软的衬布,中间镶上一条细致的金色滚边,几层布用细而结实的棉线以挑边的方式缝合而成,之后再将一块块布版,拼合起来成为一件完整的衣服。

衣领,门襟,衣角,袖口都要刷上米浆,贴上硬一些的底布,把衣服的各处缝线,边角,支棱起来,有型而板正。

最后,就是重要的一环,制作盘扣了。

现在的流水线制衣厂都直接用粗绳来做盘扣,只有大意,没有神韵。

那时的盘扣,先用与衣服底色同色的大红绸料剪成一厘米五的细长布条,而后同样与衣襟一般,镶嵌进一条金色滚边,同样以挑针的形式把滚边镶嵌进布条缝成一个圆桶形的长条。如果布料偏薄,里面再塞上一根垫形的棉线条,撑出滚圆的形状,这就是盘线了。

盘线缝好,就是核心手艺,做盘扣了,也是手拙的我学了那么多年始终没学会的手艺。

所以,手笨的我主要负责做盘线,那也是个细致的活儿,柔软的丝绸布条,总是跑出去的金线,垫进去的棉线,总是要捏咕半天才能让它们安生,让它们相互贴合地缝成一条盘线。

我做针线活儿的细致,手稳,可能就是那时学会的。

妈妈有时会唠叨奶奶,让我干这些活,奶奶总大声说,她将来也要嫁人的,学做饭洗衣,学做点针线活,将来用得着。

其实,妈妈她哪里知道,在玩着这些漂亮的针头线脑,玩着这些细致的活儿时,我也感到了一种快乐,跟其他的快乐截然不同。

就是在奶奶的怂恿与鼓励下,我还学会了其他缝制衣服的活儿,比如撬边、锁扣儿,再后来,我学会了钩线衣、打毛衣。

虽然,这些技艺等到工作时,几乎不需要使用,因为可以买衣服,破了坏了可以去缝纫店直接修补。

但儿时学会的技艺,在时光的长河中,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就像今天。

秋冬已至,想起衣柜里新买的两条长裙还没来得及穿,主要原因是裙子太长,一直拖到脚踝,日常穿着实在不便。但如果还没有穿过,就要让它们在衣柜中封存一个寒冬,又有些不舍得。

想拿出去改短,奈何街上合适的裁缝店实在没有,也怕任意找个不熟的店家,改坏了衣服。于是,恶向胆边生,冒出了一个不寻常的主意:我自己改!

这两条都是长至膝盖以下的裹身裙,一条是浅绿色碎花,一条是黑色暗红色碎花,买它们着实是对自己着装风格的一种颠覆。

我的衣柜里一直是白黑灰棕色几种基础色,再加上浅绿浅蓝的几种纯色,绝少此类花色与款式都比较有女人味的裙子。

女人嘛,也终归要有对于自己人生属性的认知与归属,总不能失了难得的女人味,所以,暑假里买了这两条长裙。因为它们的长度不合适,让它们买回来后一直承受被搁置衣橱的命运。

说干就干,从母亲的针线包里找了白色的錘线和针,就对着浅绿色那条开始了改造。

改短裙脚,主要是两项技术,一是撬边,把裙边折短,二是沿着新裙脚半寸的位置来一条压脚线。这些对于我来讲,不算难事。

手里捧着针线和长裙,坐在南方家中的书桌前,埋头细致地干活。在我身边,丫头坐在地垫上,正拿着奶奶的刮痧板,有模有样地给她的布娃娃按摩刮痧,那应该是她跟着我母亲去店里按摩,看师傅们操作,学习到的。

生活处处皆学问,至今依然觉得,当年奶奶说的话掷地有声,人有一双巧手,要学会自己做自己干,这生活中就没有难事,就没有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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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r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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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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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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