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送别:叶嘉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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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百岁老人叶嘉莹先生仙逝。
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她活出了永恒,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绽放在漫漫的时间长河里,或绚烂或迷人,让人向往不已,向往有她一样的人生高度;也像一盏常明灯塔给我们指明了人生迷途的方向,让我们感慨不已,感慨她在人生的低处时,即使卑微到尘埃里也会接受面前的一切,依然默默深耕;处在人生的高处时淡泊名利,坦然处之,不会随波逐流。
她的一生跌汤起伏,她用一颗坚定而悲悯之心,化解了一个世纪的酸甜苦辣麻……如果换作是你我,早都被世间的凌乱、嘈杂、苦难和忧愁撕得粉碎,摧残得不堪入目。而叶嘉莹先生却在诗词的世界里,笃定一生。
人生没有完美,不完美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叶嘉莹出生于1924年的北平,11岁时,她跟着伯父学作诗。考入北京辅仁大学国文系后,她遇见了影响自己一生的老师顾随,1948年,叶嘉莹南下结婚,不久跟随在国民党军队里工作的丈夫去了台湾。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叶先生这样说道:“自己就在历史的江河中随命运拨弄和抛置了,但是我不跌倒,我要在承受之中走我自己的路”。
抵达台湾的第二年,丈夫因为“白色恐怖”入狱近4年,叶嘉莹带着吃奶的女儿一度被捕和接受审讯。她和女儿睡过亲戚家的走廊,住过“房子没有顶棚,屋顶上可以看见木头梁柱”的宿舍。丈夫入狱后,她靠在中学教书的收入养活全家。回到家,她又是那个擦地板,架着竹笼在炭火上为女儿烘烤尿片。家里地方促狭,她在走廊边的一个小桌子上备课,椅子一半在屋里,一半在走廊。
谁知丈夫出狱后,性情变得更加暴戾,经常对她实施暴力。有人问她,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她答:我是旧的女子,我还有我的父亲,两个女儿。
因为悲观的心境,她那段时间喜欢读王国维提到的极为悲观的词。这也是她讲授诗词的特点——无论讲诗词还是写论文,都是有自己真的感受、真的体会才会写出来,讲出来。
“诗词的研读并不是我追求的目标,而是支持我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87岁那年,叶嘉莹在给一本书的结语中写道。
叶先生后来说自己讲了那么多关于爱情的诗词,自己却从未经历过爱情,婚姻里她遭受丈夫的咆哮凌辱。不过她还是平静地说:后来我谅解了他,是想到王安石的一首诗《拟寒山拾得》。我最喜欢这几句:风吹瓦坠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造众业,各有一机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
可是在她中年时命运再次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女儿女婿意外离世。她在《哭女诗十首》里,写“痛哭吾儿躬自悼,一生老瘁竟何为”,“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
不是不痛,只是丧女之痛,似乎都用学问和诗词抚平了。叶先生不是铁人,她也有情感,这种抚平,不是不敏感,而是她对诗词中那些幽微的情感至深,恰恰是古诗词救了她。古诗词给予她生命的精华,让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么高的层次。她的苦痛都被诗词溶解了。人生最难就是把自己退到一个位置,用相同的态度去接受一切再去轻而化之。
英国女作家伍尔夫在《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中讲述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生存的困境、历史对女性的偏见、女性面对的共同命运以及女性贫困对其创作的影响等问题;提出女性要认清自身的境遇,积极争取独立的经济力量和社会地位,独立思考,自由生活,发挥出女性的最大优势,成就自我。要想活得更好,就必须有自己的“房间”。
伍尔夫所说的“房间”,不仅仅是物理上遮风避雨的居所,更是内心独立自由的空间,即使再苦也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脑袋去思考,而不是人云亦云。那个“房间”,就是你抵挡外在侵袭,真正回来做自己的精神依仗。
叶先生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研究自己的诗词,稀释伤痛,体验生命,归隐自己。这也是我们尊称她为先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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