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冬景)
——读李广田短篇《冬景》
冬日闲寂,翻李广田文集,意欲打通至民国初任督二脉,了解当时民俗民习,了解当时的人,为写作奠定基础。
李广田与汴之琳,何其芳,属“汉园三诗人。”他先写诗,再写散文,后写小说。他的诗,散文,小说。“文如其人”,带着泥土芳香,歌颂大地,歌颂家乡,歌颂人民。小说《冬景》选自小说集《金坛子》,写于1943年10月,最初刊于《当代文艺》一卷一期。真是一坛闪闪发光的金子,时致今日,也不过时(超越时空),保值如初。
《冬景》仍是李广田先生笔法,简朴平实,近乎白描。小说开篇,没交代故事地点,应是山东半岛。“上午的天空还是晴朗的,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却又阴暗起来。北风刮得很紧,吹到人们脸上,象许多刀尖在割着刺着。光秃秃的榆树柳树,把身驱耸得高高的,用细弱的枝梢描画着它们头顶上的云块。篱笆墙上残存的枯叶在风里瑟瑟战栗,象无数小巴掌在那里拍着打着。这些树枝篱笆隔开了几个堆积柴薪的因子,和几片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打禾场。从几道篱笆的后面传来了阵阵的哗笑声。”
为什么哗笑?原来,新郎“狗不理”接亲。“狗不理”四十几岁的人了,从来没摸过女人的边。这是闲人(蓝腰围)调侃。
“狗不理”的新娘怎么样?小说娓娓道来。小说通过闲人蓝腰围之口叙述:“……这个新娘子虽然是从南山里弄来的,可是还地道,虽已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却还眉目清醒,手脚伶俐,将来一定能帮助狗不理成家立业,说不定还会给他生一男半女。”小说又通过另一闲人(黑头巾)补白:“……新娘子是外路寡妇,可也不知道寡过几次了?将来也难指望她下什么蛋。”人多嘴杂,议论纷纷。作者描述了婚礼现场之热闹。小说渐渐展开,“狗不理”家不甚宽,酒席摆的:“……除了新娘的房间和老妇人的房间,所有大大小小破破烂烂的房顶下面都摆了酒席,连屋子外面的檐下,连磨房,甚至连牛栏里都摆了桌子,如今那牛栏里已没有牛。虽然那喂牛的石槽和槽架还在,虽然也还有草料和牛粪的气息,可是牛是不在了,为了婚事的费用,狗不理不得不把母牛卖掉,母牛算什么呢?有了女人,就可以代替一头母牛,而且,将来日子越来越强,难道还不能买回一条母牛?说不定将来还会买驴买马甚至买大车呢。”狗不理家花了大价钱,为结婚,寄大希望。
狗不理今晚很忙,提着笨重酒壶,走来走去劝客人进酒。他虽然忙,心里提心吊胆:“……他仿佛在做梦,他不大相信这些都是事实。他甚至提心吊胆,想道:“我狗不理活了大半生,鬓角已有了白发,可想不到还有今天,但愿天地祖宗保佑,别弄出什么错儿来!”
人生三大事,他一农民,不可能“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啊!他怎不欢喜?狗不理父亲死的早,残疾母亲把他拉扯大。他老实讷言,只会呆笑,他受人欺负。在婚姻问题上,他相过几次亲,吃过不少亏,钱也花了,礼也送了,酒食也一再请过了,而他得到的不是女人,只是戏弄。
看到这里,我都为这位“大龄青年”捏一把汗,也为他高兴。他要求不高,不为“爱情”,只为成家,为传宗接代。多么卑微的祈求!
这个祈求是他平日,“……那头牛,几亩地,还有今年田里打的粮食以及平素的积蓄所换来,而又送给了女人……”
小说穿插了一个不祥。
酒酣之际,“……连那坐在首席的村长也高谈阔论起来,他说,‘某时某地有个某人,一生挑别女人,婚姻久无成就,年事浙长,无可如何,终于用大把金银买到个女人。其初那女人同他亲亲热热,一心一意,他也死心实意爱她痛她,把家中一切交与女人掌管,连祖上田宅文契也放在女人手中。过不多久,那女人却卷携细软,逃之夭夭了。’村长说完了,就有人问道,‘那么媒人呢?”“媒人?”村长说:“媒人管成不管破,你奈他何!’……”
不幸言中,在狗不理沉浸在幸福之中,在母亲沉浸在幸福之中,在亲朋好友沉浸在喜广之中。闲人(黑头巾)忽然发现,不禁喊道“新娘子不见了!”客人慌乱离席,狗不理也战战兢兢跑了出来。
“大家都呆了,大眼看小眼,顷刻之间简直没有什么声音,但每人心里都在暗暗惊道:“又是放鹰的,不满一日就飞了!”
狗不理“……又被人放鹰了……”狗不理命苦,又被放鹰了。超越时空,现实怎么了?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总发生?狗不理母亲尚未得知。
“上房里两个老妇人还在咬着耳朵窗窃私语,那老姑母用一种既羡慕又谄媚的笑脸对残废的老母亲说:
“他们大概都闹新房去了。”
幽默结尾,作者不忍写出老母亲的伤心,写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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