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哥闲评中国史：十、秦始皇一元帝国，窒息不同想法的生存空间

商鞅变法后，秦国骤强，山东六国便联合起来共同抗秦，秦国则采取“远交近攻”的战略，对六国离间分化，各个击破，经过百余年坚韧的努力，终于在新王嬴政的带领下，将韩、赵、魏、楚、燕、齐诸国一一攻灭，于公元前221年，统一中国，再造华夏。

建此不世奇功，嬴政得意极了，他认为自己功盖三皇，名高五帝，于是自称始皇帝，自谓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人也。

除此之外，他还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统一车道宽度，总之，一切不一样的东西都要统一在自己的标准之下。

他还征发民夫，北修长城，以抗匈奴，出动军队，南通灵渠，以征百越，修驰道，建宫殿，九州四海的百姓都供他驱驰，不能安心生产。

他还向六国故地指派郡守、县令，执行自己的政令，他要求全国必须执行他一个人的政令，不能有不一样的地方，皇帝就是标准，皇帝就是权威，任何特殊的、不一样的事物都要统统铲除。将那些有反抗能力的旧贵族，地方豪强强制迁徙到首都咸阳，就近监视，这样除了皇帝独尊以外，地方领导者只剩下皇权的派出机构，再没有独立皇权之外的民间力量可以庇护百姓和其他与帝国不一样想法的人，比如儒家士子。

这是最大的周秦之变，周朝时，天下并不独尊于天子，在天子周围，还有许多自治的诸侯国，诸侯的财力来自于祖祖辈辈的传承，不必像哈巴狗依赖天子扔骨头，反倒是天子要尊重诸侯国的利益，不能越过权力的边界，去干涉诸侯国内政，否则，诸侯国完全有底气不再朝拜天子，天子的权力也无可奈何，而诸侯国君于本国内也并非为所欲为，在其下也有许多自治的大夫领地，诸侯国君也不能越过权力的边界，去伤害大夫，连污辱也不行，因为大夫地位来自于自家领地的资源，同样不需要像哈巴狗依赖国君恩赐，也就有底气不服从国君，国君的权力也无可奈何。

上位者权力无可奈何的地方，正是自由和气节诞生之所，无论天子，诸侯，大夫都不能独霸天下，他们的权力只能在局部界限内实行，这就给不同观点，行为叛逆者自由来去的空间，得罪天子可以投奔诸侯，得罪诸侯可以受强大夫庇护，有更多元的选择就没有必要讨好特定人物，可以肆意发表不一样的观点，张扬个性，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可如今，秦始皇将所有异己的政治单元都消灭殆尽，只留下散沙化的平民孤零零面对强大皇权，名士豪杰，拔剑四顾，发现再无其他可以依靠的力量，所有的资源都只能向那唯一的皇帝乞求，代价是献出你的人格尊严和骨气，去做一只哈巴狗，战战兢兢，不能得罪皇帝，因为没有其他力量可以对抗皇权来庇护你，每一个散沙化的个人都无所依靠，只能在绝对唯一的皇权面前俯首称臣。这是过去自由骄傲的读书人所无法接受的。

比如原始儒家，原始儒家也赞同大一统，但他们心目中的大一统并非秦朝的帝国制，而是周天子领导下的分封制，也就是在尊重地方各自特殊性的前提下恢复上层的统一性，帝国制是新事物，超出了儒家经典所构想的社会形态，儒家无法习惯这新事物，他们更怀念周朝的分封制，那时候周天子、诸侯、卿大夫们各自有一块封地，并根据地方特殊性按各自的方法管理封地，大家都有实力，谁也没有强大到足以毁灭别人、一家独大的地步，所以有事要尊重不同意见，大家互相商量，各自退让，周朝崇尚礼乐，礼就是克制，乐代表团结，大家克制礼让，才能天下团结嘛。

但秦始皇和廷尉李斯崇尚法家学说，认为人性本恶，想靠克制礼让来实现和平是痴人说梦，李斯就不客气地讲：“周天子分封兄弟子侄为诸侯，本来是希望他们能拱卫王室，但诸侯有了权力就能有了欲望，亲人之间尚且相攻如仇人，哪有什么克制礼让可言？如今天下统一，权力集中于皇帝一人，天下人都收敛欲望，不敢为非作歹，这才是安宁之术。”秦始皇说：“华夏几百年饱受战争之苦，正是因为诸侯分立，如果再分封诸侯，会再起刀兵，无休无止，还是郡县制好。”

但儒生们仍然要与皇帝对着干，皇帝要以自己为标准，儒生们偏要以道义为标准，皇帝要以自己为权威，儒生们偏要以古代圣人为权威，桩桩件件都要对帝国制度说反对。

这可把信奉法家的李斯惹恼了，李斯对秦始皇说：“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一千人有一千个观点，互相争论对错，百姓不知道该听从谁的，如今陛下征服六国，统一了是非标准，一切以朝廷制度为准则，朝廷之外无权威，百姓才会服从唯一的皇帝，偏有一些学派门徒，喜欢否定制度，批判皇帝，故意用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观点来彰显自己特立独行，博得名声，这样发展下去，皇帝的权威就会消解，而民间会形成新的学术权威，百姓会追随他们并结成团体，对抗皇权，臣建议把包括儒家在内各个学派的书籍统统烧毁，让百姓愚昧，不能用学问和智慧批评皇帝。”秦始皇说：“可以。”于是整个大秦帝国都开始焚烧书籍，儒生们抱着书籍四处躲藏，十分狼狈。

“焚书运动”后，又发生“坑儒惨案。”起因是秦始皇在空间上征服九州还不满足，还想在时间上突破生命的限制，实现长生不老，永远统治的愿望。一些方士嘲讽他，使皇帝薄如纸的脸面挂不住，于是大怒，调查咸阳城还有哪些人在背后嘲讽自己，结果就查到儒生头上，皇帝的脸面是要用人命来填补的，始皇下令把抓到的方士、儒生共四百余人全部活埋，造就了“坑儒”惨案。

之前说过，一个民族想要发展，不靠暴力和杀戮，而靠智慧和学问，秦始皇却要用暴力和杀戮来毁灭智慧与学问，在愚昧而残忍的焚书坑儒之后，秦始皇自以为从此再也不会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观念，但就在他志得意满之时，千万吨的怒火已积蓄在民众心中，等他死后，就如火山一样喷发，摧毁他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