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见的最后一面

肿瘤科出科的时候,在搬回宿舍的路上,脑子像放电影一样把这两个月大大小小的事都过了一遍。听着滴滴司机放着劲歌金曲,唱着“假使我算神话 因你创更愉快”,然后不知道为何,有些许不舍,留下了几滴眼泪。

本来我想着,发一条朋友圈,简单记录一下这两个月的生活,就过了吧。再后来,重新到新的科室开启新的生活时,感觉我已经完全把自己从上一个科室摘出,也不太想写下来。只不过,和室友聊起来时,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很多不舍和感情。

触动最深的,是这两天好朋友从深圳回肇庆,因为她的外公病得很重,她在微信上跟我讲,是不是因为她上周食言了,没有回去,所以外公本来就很辛苦,但是怎么都等不到她回来,撑不住了…又说,本来就已经撑得很难受,但知道外孙女会回来,再撑一下,可是长期卧床,血栓、肺炎、营养不良、褥疮等各方面早已经把这个老人家强撑的意志消磨得不剩多少。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真相,也许不是真相,只是我的感触。

所自责的一切都有可能是真的。7年前我经历过,8月13日那天晚上我也见到过。就是那个爷爷的血压从周六凌晨就已经开始撑不住了,两个女儿基本24小时陪在床边,她们知道爸爸很辛苦,拒绝了一切的抢救措施,只剩了基本的药物维持;但还是舍不得离去,当看到血压一点点往下的波动,都要叫医生过去,我爸血压又掉了,怎么办?哪怕知道结局的发生,可还是在延缓结局那一刻的到来。就这样,一天一夜过去了,老爷子还在撑着,我不知道他在等谁,我也在忐忑,什么时候他终将离去,这意味着是我2年多的临床生涯中第一个亲手送走的患者。

那天晚上7点多,实习小护士频繁地跑进来,跟我们说,48床要抢救了。

“嗯,好。”回答得很平静。

不着急走过去看一看,此时此刻,我们也没办法做些什么了,只能留多点时间给家属。

快走到病房门前,隔壁的47床阿叔倚在门口,对我眼神示意,是不是快不行了。我无奈地笑了笑,跟阿叔讲:“别八卦了,去其他房间聊聊天,走廊走走去。”阿叔摆摆手,坦然一笑:“没事,我这年纪,什么没见过。”继续倚在门口,时而回头看看。

走进去,原来是老爷子的两个外孙女到了,一人一边拉着手,轻声地呼唤,“公公……”时而抚摸着手。见状,我看了一下生命体征,血压已然在70/30左右水平,心率尚可,但是已经在80多了,只能悄然退出。

不到半小时,护士又来了,说心率持续往下掉,我赶至床边一看,血压就40/20,心率的数字看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减。两个孙女忍不住了,开始隐忍着啜泣,妈妈抚摸着女儿的肩膀,说,让外公安心地离开吧。刚好隔壁的患者在叫我,我退出房间,有点憋不住,深吸了几口气,缓了一缓,再笑着进去嘘寒问暖。

回到办公室,师姐叫我开单打心电图了。护士问,不是还有心率吗。师姐说,已经死亡了,这是缓慢而无效的心室自主节律。但临床死亡时间,是我打完心电图那一刻算起。

推着机子走进去时,我变得很谨慎胆小,我害怕我大声一句,都在扰乱他们悲伤的情绪。老爷爷已经很平静,缓缓解开衣物,打开心电图机,连上电极,他很瘦,吸不住,反复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等待那一张没有任何波动的纸打出来,最后看着上面的时间,轻声说:“临床死亡时间:20:05。家属的哭声变大了。

后面就是很程序化的工作了。等到殡仪馆的车来,他们就走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走的。可能唯一印证的就是47床阿叔,揣着护士姐姐给的脉动,坐在走廊上,看着宣传栏上的字;或来回踱步,直至消毒完毕。

那一晚,我的情绪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那一刻,哭泣喊着公公的那一刻绷不太住以外,其他时刻,都在尽量回避。在我朋友回到家的那一刻,说着家里人在她面前讨论着外公的身后事,说着见到外公就没崩住过,叫他眼睛也没睁得开,但感觉到他在握着他的手,说着看完外公后不知道该去哪,该怎么办,不敢想后面发生的事,只能默默地消化这种意味着长大而离别的情绪。我说不上来一句宽慰的话,该说什么呢?人终将离别,见一面少一面在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了,曾经每时每刻都在惧怕它的到来,可是在看着它的到来时,也只能接受和解决,并不敢想象往后的生活会是怎样,没了ta的生活怎么办,看到了别人开心的回家叫着爷爷奶奶的时候,会不会泪流满面…

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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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Z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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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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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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