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乡村小学
最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村里的小学停了。有钱人家都到城里买房,小孩子都去城里上学了,留在村里的小孩越来越少,最后只能几个村子合并到一个小学,村里留下的小孩也只能开始了走读生涯。
新农村装了路灯,铺了柏油路,建了村委大院,发了垃圾桶,清晨播放着《东方红》的垃圾车在街道中穿梭,将街道打扫的很干净,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唯独没有了郎朗读书声,村子失去了它应有的活力,童年美好片段也在逐渐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92年的我出生在一个位于高高山坡上的小村落,我们的村子被分成3部分,地势最高的叫上沟,中间平坦的叫牛家湾,地势低一些的叫下沟,村里的小学建在中间平坦的牛家湾。
校门外是一片操场空地,下课铃一响,上面挤满了人,有丢沙包的,有踢毽子的,有跳皮筋的,有滚铁环的,老鹰捉小鸡的,各式各样的小活动,好不热闹。
学校四周围墙是用砖块砌成的,靠近街边的那一面用水泥粉刷了一遍,在上面留出了一块写字的黑板,用来写一些学生画报或者发布一些村里面的通知。
前门是两层楼房,中间是铁门,两边分别是1、2年纪的教室,还有一个小小的会议室,楼上是3、4、5年纪的教室,楼梯间是垃圾房,学生打扫完教室的灰土和纸张,会用簸箕将垃圾倒入楼梯间,每到寒暑假的时候村里面会安排人清理。
围墙内左边有两个乒乓球台,九几年中国的乒乓球开始在国际上展露头角,乒乓球在校园风靡一时,老师学生们都很喜欢这项运动。一下课2米多的球台旁都围满了人,场上的人奋力挥拍,围追阻截,旁边的围观者眼球随着球拍转来转去,是不是还喊几句“扣他,扣他”,一个课间无论上场的还是没有上场的心情都是跌宕起伏。
校门的正对面是一个戏台子,那时候梨园春也非常火,老人小孩都喜欢看,村子里面也经常会唱戏。
村里面有一家男人会乐器,收了几个邻村不想上学想学点本领的小孩子,教小孩子练习乐器组成乐器队,村里还有几个爱好唱戏的媳妇组成了表演队,乐器队和表演队共同组成了一个草台戏班子。
每逢闲暇时节,庙会、祭祖或者谁家的老人去世了,儿女为表孝心都会请村里的戏班子唱戏。届时小村庄会突然变的热闹起来,大家搬个小凳子,聊着家常,看着台上的剧幕起剧幕落,几个脑袋凑在一起小声骂着负心人,大奸臣,当坏角色得到惩罚时台下掌声雷动。
小孩子不懂戏,但爱凑热闹,穿梭在人群中,在大人旁边转来转去,嘟嘟囔囔,影响到大人和别人聊天,大人就会从兜里掏出个1毛、2毛塞到小孩子的手里面,不耐烦地向外推着说“玩去吧,玩去吧”。小孩子就拿着自己的战利品,到旁边卖小零食的摊位前,挑挑这个,摸摸那个,最后选几件小物件,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那个时候基本上每个村落都有一个小学,这好像是每个村庄的标配,每个学校几十上百个学生,外加几个本村的老师,村子里的小孩不需要长途跋涉,在自己的家门口上学即可。学生都有很强的归属感,邻村的小朋友串亲戚聊到学校都会说,我是哪个哪个学校的,我们学校怎么怎么样,心里面也会暗暗比较谁的学校更漂亮。大人们举办活动也会选择在学校,学校就是一个村庄的核心。
村庄的大人也很支持孩子们读书,也不知道读完书未来孩子能干什么,大概觉得可以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大家心中关于读书人的印象也就大概是学校的老师模样吧。希望孩子们读完书将来能做个老师,不再像他们一样需要靠天吃饭的种庄稼才能生活,再差能够读书识字也行,没有太大的要求。基本上每个小孩子无论学习好坏都会上完小学,学习好的可以再去镇上上中学,去县城上高中,然后考中专或者大学;学习不好的可以在家玩几年,出去打工挣钱,然后谈婚论嫁。
每一年都有一批同学出校园,每一年也有一批同学进入校园,大家就在这周而复始中,跟着生活慢慢往前走,小村庄也在四季变化中看着人们生老病死。
但在不知不觉间,附近的学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着。
最开始的时候,附近的在上村的小学关闭了,合并到了我们村。在上村比较小,只有30几户人家,学生也就比较少,只有5,6个,还是不同年龄,老师教起来很困难,学校的费用也不好维持支出,因此学校就停办了,合并到了我们村。
后来附近的黑羊村也被取消了,听说是老师教的不好,不如我们村的教学质量好,附近的黑羊村很多家长都让孩子到我们村上学,导致他们村的学生生源不足,老师也没有教下去的欲望,就散了。其实黑羊村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被一条沟分成了两部分,称为:前黑羊村和后黑羊村,合起来大概有100~200户人家。学校取缔后前黑羊的学生就合并到我们村,后黑羊的学生因为距离太远了就合并到另一个村子。
对于走读的学生,每天都要早起1个、半个小时,还需要每天在家和学校来回跑4趟,早上上学,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再跑到学校,下学回家,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大概就有1个多小时。平时还好,如果遇到下雨、化雪天,学生就要打着雨伞或者穿着雨衣,踩着泥泞的田间小路来上学,鞋子衣服经常被泥水打湿。另外,那个时候农村没有路灯,如果遇上上晚自习,学生都要结伴而行,下课就要抓紧和大家集合,如果不积极就会落单;如果落单一个人拿着手电筒走在黑乎乎的旷野里,旁边田地里可能还有坟堆,那真是可怕死了。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村的学校是一个核心,接纳了附近3个村庄的学生,5个班级合起来总共有100多学生,有4~5个固定的老师,偶尔会有镇上派到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是也是带1~2个学期就走了,没有能留下来的。这样已经算是鼎盛时期了。
当时学校会组织在春天去踏青,看麦苗抽出新芽,踩在积雪融化后蓬松柔软的泥土里,感受到一切都活过来的欣欣向荣的气息;夏季当炎热来临,学校放暑假了,收麦子、晾晒、收藏;脱了凉鞋在小溪里抓鱼摸虾;秋季去除草,补苗,掰玉米,摘豆子,忙的不亦乐乎;冬天就静静享受一年的收成,休养生息了。在农村上学你会感受到四季的变迁,感受到清晰的可触摸的时光流逝。这是城市里只有星期六星期天,只能看见钢筋水泥建筑物的生活所不能比拟的。
但九几年随着国家经济高速发展,慢慢流行年轻人南下打工,村子里好多不上学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年底回来大包小包,穿金戴银,拿钱将自家的房子翻修成了小洋楼,开上了小汽车,让老家的人羡慕不已。那时候看到回家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小年轻,村里人都会打趣到:“狗蛋/妮儿,这是又挣了一疙瘩回来吧”。所以,年后辍学出去赚大钱的年轻人就更多了,挣到钱的家庭在外面买房的也多了起来,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学生的数量也逐渐减少。
就这样曾经的教学中心,教学质量还不错的牛家湾小学因为没有了生源也走向了消亡。伴随着消失的小学,孩子们也失去了在田野、在山谷嬉笑打闹的童年,缺失了对大自然春花夏雨秋收冬藏的真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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