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迷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3期“金”专题活动。

阿璞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被叫做过阿璞了，所以当她看到谱子上那个“璞”字的时候，她一时间愣着出了神。

顶着一头法式卷的女人穿着一身旗袍，这衣裳将阿璞的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配上她粉雕玉琢的清秀容颜，即便是出神也惹人怜爱得很，一旁的秦三爷当时就瞧直了眼。只是秦三爷的儿子自诩文人，他向来是看不上这些女歌星的。

秦公子嗤笑一声，惹来父亲不怒自威的眼神。

于是那梳着油头穿着西装，明明不近视却带着单片眼镜的秦大公子只好收了方才的跋扈，“璞。璞玉的璞。”

“嗯，未琢之玉。”

阿璞的声音向来是温和典雅的。她唱歌的时候被人称为金嗓子，她说话的时候也端得能被称作是温香软玉。所以即便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回答，在旁人听来也是翩翩有礼，客气得很的。

秦公子挑眉，面上的单片眼镜失了支撑，就这样直勾勾落下来；幸亏阿璞眼疾手快，她一手握着曲谱，一手接住了秦公子滑落的眼镜，才发现那原是一个空镜框。

秦公子有些局促，阿璞将手心摊开，“公子且小心。”

许是因为阿璞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曲谱上，她这话的尾音甚至带上了几分歌的调子；但这样的抑扬顿挫反倒显得她的嗓音带了几分妖娆妩媚，秦公子嫌恶地皱皱眉。

阿璞没看见，也无暇搭理他，只是轻轻哼出曲谱上的旋律，随后将那句词和着旋律唱了出来。

“这词辞藻华丽，只是……”

阿璞识趣地闭上了嘴。毕竟这作词的人可是她老板家里的公子，刚刚留洋回来的，老板一定是视若珍宝、寄予厚望；她若是直接说这词流行不了，可不是直接拂了老板的面子。

但老板自己接了话，“流行不了。阿楚，你好好看一看现在流行的歌，哪一个不是用词简单，意思直白？去改一下。”

阿璞本想再给公子找找场子，但公子自己倒是顺从得很。他恭恭敬敬取走阿璞手中的曲谱，随后又拿了钢笔开始逐字修改。阿璞眼睁睁看着他将那“璞”字划掉改成了简单的“玉”，这是阿璞如今更为人所知的名字。

“阿玉小姐，犬子初入歌坛，还需要阿玉多多指教。”

阿璞表面点头阿谀逢迎说“哪里哪里”，内心却对这充满东洋味道的四个字嫌恶万分。

她觉得这样就结束了，毕竟她即便如今正当红，那也只不过是个歌女罢了。她还得趁着年轻，给自己、给家里年迈的母亲多存些钱，最好是能搞一张船票，带着母亲一起，离开眼下灯红酒绿、却不知道何时就可能会战火纷飞的上海。

阿璞有时会庆幸，得亏是她那个不成器的爹死得早，如今她和母亲的日子，省吃俭用一点倒也还算是安生。

她这么想着，赶忙去后台卸了妆，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就急匆匆回了家。11点的上海依旧是座不夜城，她伸手招来一辆洋车。

母亲并不知道她在这里做歌女，只因为家里实在清贫，甚至没有一台电视；母亲日常就靠缝缝补补做些手工来补贴家用，她甚至极少与人聊天。因此女儿这个“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借口，即便如今阿璞已经将她“白玉”这个名字唱得红透了半边天，母亲也一直深信不疑。

“哪能又加班到噶晚吗？”

母亲操着一口上海话，但阿璞习惯用普通话回答，“嗯，最近工作比较多。老板家的大公子准备接管公司，陪公子熟悉业务。”

阿璞这回答算是天衣无缝，母亲端上一杯热茶，“陪太子读书喽。”

母女俩相视一笑。

但故事没有结束。

第二天阿璞正在帮母亲晾衣服，一辆汽车在阿璞眼前直勾勾停下。昨晚油头粉面的秦公子眼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身蓝白条纹的衬衣穿得挺括。

阿璞愣了愣神，“你找谁？”

秦公子笑起来，“不找谁，只是有些口渴。阿璞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施舍在下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