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生命的真与美

——《月亮和六便士》书评

       假如你有一份收入优渥的工作，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你会不会在满足中渡过一生？假如你年届不惑，忽然有一天被内心的梦想惊醒，你会不会放弃这成功的一切，去勇敢追求自己的梦想？对于这个问题，一百个人眼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我想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取决于你认为你应该对社会做出什么贡献，应该对自己有什么要求。”英国作家毛姆在一百年多前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并且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一个评论家。通过热心社交的斯特里克兰太太认识了斯特里克兰，一个普通的股票经纪人。他有着稳定不菲的收入，妻子喜爱社交，优雅得体，一双儿女尚未成年，活泼可爱。一家人在伦敦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这样的日子平静安稳，如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水，不紧不慢地在平原上流过，慢慢流向大海，归入水天一色，不着痕迹。突然有一天，斯特里克兰离开了。平静的河流仿佛变成汹涌澎湃、奔腾呼啸的激流，穿过险滩，越过山谷，惊涛拍岸，溅起高高的浪头，不知流向何方。起初人们以为他有了外遇，他的妻子甚至央求“我”前往巴黎，去劝说他回到妻儿身边。结果“我”带回了斯特里克兰离开是为了画画并且不再回来的消息。几年后“我”前往巴黎，再次见到穷困潦倒的斯特里克兰。对他极为推崇的画家斯特罗夫在斯特里克兰即将病死之际对他精心照顾，然而他却勾引了斯特罗夫的妻子并导致她自杀而死。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斯特里克兰。若干年后“我”在游历塔西提岛时偶然听到他在塔西提岛生活以及死前最后几年的情况，重新点燃了“我”写作的兴趣，于是有了这本书的诞生。

        在这样惊险而刺激的旅途中，我慢慢地了解了斯特里克兰。从一开始同情斯特里克兰的太太和孩子，认为斯特里克兰是不负责任的渣男，到后来和“我”一样，认为斯特里克兰是个可恶的人，忘恩负义，道德沦丧，直到最后，在塔西提岛的缇亚雷老板娘和库特拉医生的讲述中，逐渐理解斯特里克兰的内心，触摸他的灵魂，最终我也发出如同作者开篇所言的赞叹：“斯特里克兰才是真正的伟大。”本书最为触动人心的篇章正是斯特里克兰临死前的那一部分。通过医生的转述从侧面慢慢描绘出一个身患重病、双目失明的艺术家最后的创作时光。他一心追求真与美，将所有的世俗追求抛诸脑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而当他终于实现自己的理想时，却并不以此为傲，反而嘱咐爱塔将其付之一炬。这是怎样的热爱，亦是怎样的洒脱。这一部分的描写让斯特里克兰的形象达到了最丰满的高度，尽管仍然有人并不认同他的人生。他的妻儿便是如此。“我”回到了伦敦，再次见到了斯特里克兰的妻子。她一如既往地优雅得体，与另一位评论家谈论自己和斯特里克兰生前的生活，一切似乎无懈可击。随即“我”见到了他们长大成人的孩子，儿子英俊高大，女儿温文有礼，成为了军官的太太。都是完美的典范，可却让人觉得如此平淡乏味。那一刻“我”想起了爱塔和斯特里克兰的孩子，那个活泼欢乐的年轻人，在闪烁的星辰下，在无际的大海上起舞，那样的画面是如此生动，如此让人神往。这样巨大的反差，更让我理解了斯特里克兰的独特魅力。

        这也是本书的思想性所在。作者没有直接告诉我们对错，但却引发了我们的思考。关于理想与现实，关于伟大与平凡，关于艺术与人生，虽然讲的是故事，却充满了哲思。比如开篇第一段中的这句话：“我说的伟大并不是那种官运亨通的政客或者战功赫赫的军人所能得到的，那些人的光环来自他们的职位，而非自身的本事；等到时过境迁，他们将会变得微不足道。”一开始就引起了读者关于真正的伟大是什么的思考。在用很短的篇幅讲述了亚伯拉罕医生的故事后，另一位功成名就的医生说“亚伯拉罕没有性格”、“一个人竟然如此糟践自己，这实在是很让人痛心疾首的”，随即作者写道：“亚伯拉罕没有性格？我想只有非常有性格的人，才会在发现别的生活方式更有意义之后，只经过半个小时的考虑，就毅然抛弃原本蒸蒸日上的事业。而事后从来不懊悔突然踏出这一步，那就更有性格了。”“我很想知道亚伯拉罕是否真的糟践了自己。难道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让你感到舒服的环境里，让你的内心得到安宁是糟践自己吗？难道成为年入上万英镑的外科医生、娶得如花美眷就算是成功吗？”进一步引发了读者的思考。

        除了引人深思，这本书的文学性也很强。作者用第一人称讲述故事，语言流畅，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在讲述斯特里克兰的同时，也描绘了其他的人物，比如善良但滑稽的画家斯特罗夫，失意但仗义的尼科尔斯船长，热情而活泼的老板娘缇亚蕾，理性而负责的库特拉医生。在描写人物时，作者语言风趣幽默，惟妙惟肖。比如：“他是个矮胖子，腿很短。他的脸圆乎乎的。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也是圆的。眉毛简直淡得看不出来。”“他两只眼睛很小。它们贼溜溜地转得很快，连我最细微的动作都不肯放过。”“她的手臂粗壮得象羊腿。她的下巴则是层层叠叠的，它们很壮观地落到她那宽广的胸脯上。”——除了写人，作者的写景也非常细腻生动，尤其是对塔西提岛的景物描写，为我们展开了一幅美丽而宁静的海岛画卷。对斯特里克兰最后生活的描述中，不仅细致勾画了他所居住的环境，也描写了他海岛生活的细节，让我们看到了朴素、简单却让他感到满足与幸福的生活。

        读完此书，回到开篇的问题，你会如何选择？其实如何选择没有对错。正如书中所言，生命的意义不在世俗的评价，只在自己心中。伟大的斯特里克兰为了内心的热爱与理想可以放弃一切，义无反顾地奔赴内心的召唤。即使有所失去，也在所不惜。而大部分普通人，则如歌中所唱：世人慌慌张张，只为碎银几两。我们都是普通人，为这几两碎银营营役役。然而也会偶尔抬头，望望天上圆月，向伟大的艺术致敬，致敬那追逐生命本真与美丽的伟大灵魂。

2024.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