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里去了？

来熊猫国之前倒数第二个周末，我们把鸡送到婆婆家，请她帮忙照看。

来熊猫国之前最后一个周末的早上，先生正在屋外割草。屋里电话铃响，我拿起话筒，那头传来婆婆的声音：“哦，彩，早上好。”

婆婆打来电话，大多与先生煲电话粥，与我煲电话粥的少数时候都是由我主动打给她。这并不是她不喜欢与我煲电话粥，而是她认为我只有时间宽裕才方便与她多说，而她不管何时都满心欢喜地与我对话，每每临挂电话，她总是满怀喜悦地千恩万谢地说“彩呀，谢谢你给我打电话，我真是太高兴了，祝你生活愉快。我们再聊哈。”

就算是恰逢她要准备出门不得已必须长话短说，她也总是万分惋惜地连连道歉，仿佛错过了什么难得的大好时机：“我真想和你好好聊聊，可眼下我得准备出门去，很抱歉匆匆几句就要挂断电话。请你有时间务必再次打电话过来。”

她总这样说，这令我不免对自己很少打电话给她这个事实多少感到有些歉疚。婆婆，这个随时准备好认真聆听我话语的人，而我偏偏很少打电话给她。

这时，望了眼窗外推着割草机一步一步走过的先生，我对婆婆说：“早上好啊，Ninney . Rod 正在割草，我可以让他迟些给你回电话。”

我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婆婆急切的声音：“不，不，彩，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有个可怕的消息得告诉你。”

过去的一年多，家族里有好几位年长的前辈接连去世，数次恰逢都是我拿起电话筒。婆婆告知死讯的开头通常是，哦，彩，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我有很可怕的消息得告诉你们。接着，婆婆会说，是某某姨、某某姨父、某某舅、某某你们也认识的谁谁谁昨天因年老病重去世了之类的话。

这时，一听到婆婆这样开场白，我心里一阵发虚：莫不是又有哪位年老亲属仙逝了？割草机的声音嗡嗡作响，我于是集中精神仔细聆听，只听电话那头婆婆接着说：“那只鸡！你的鸡！它不见了！它失踪了！”

电话这头，我舒了一口气，继续听婆婆诉说她不得其解的困惑：“昨天傍晚它明明还在鸡圈里，可是今天早上它从鸡圈里消失不见了。所有的门都关得好好的。我到处看了好几遍，它真的不见了！凭空消失了！我仔细研究了半天，不像有别的动物入侵的迹象，难道会有人偷偷抱走一只母鸡吗？然后还把门关得好好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只鸡到底哪里去了呢？”

我虽然同样对这只鸡莫名其妙的失踪感到迷惑，但安慰婆婆说：“这只鸡四岁多快五岁了，这样神秘消失也不算是最坏的结局。”

如此，我认为鸡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总不能让八十七岁高龄独居的婆婆去寻找一只神秘失踪下落不明的鸡。

接着我们出发来到熊猫国。到了圣诞节那天，先生打电话给袋鼠国的婆婆。婆婆让先生把电话给我，说是要亲口告诉我一个消息：“彩！圣诞快乐。你知道吗？那只鸡！它出现了！”

我很疑惑，只听婆婆细细道来：“自从告诉你那只鸡失踪以后，我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我没有放弃搜寻它的下落，但我一无所获。然而，有一天，我忽然寻思，隔了两户远的邻居家后院养了很多鸡和鸭。这只鸡莫不是自己寻着声音跑去那户人家过集体生活去了？后来有一天，我在超市遇到那个邻居家的小孩泰勒，她是个十四、五岁的壮实孩子，你有见过的，有一回你来我家时她恰巧也来了一小会儿，不知你是否有印象。在超市遇见了，我抓住机会问她，泰勒，你家是不是多了一只鸡？她说，的确是多了一只鸡，不知从哪里来的。之后，我去她家看了，那多出的鸡的确是你的鸡。一般情况下，一只新的鸡忽然加入鸡群是一定会遭遇排挤和欺凌的。然而，神奇的是，它却活得逍遥自在，连羽毛都发出光泽了！仿佛它本来就属于那里。你知道的，它刚来我家时，因为先前同伴鸡病死掉而受到打击，精神确实不太好。然而，它居然自己找到了新归宿，重新焕发生机。我当下替你做了决定，就让它继续生活在那两户远的邻居家吧。那户人家不仅有母鸡还有公鸡，我认为它会过上好生活。你如果不同意，我想我可以去和邻居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照理说邻居必定愿意让我把鸡领回来。你说呢？彩，你会怎么办呢？”

我说：“好，是个好主意，就让它待在它自己找到的新归宿吧。”我们又聊了几句，让孩子们挨个说了圣诞快乐，最后挂了电话。

我的难题是，如若时常国际旅行，袋鼠国的鸡还要养吗？

（2025年01月12日于大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