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大猪
“饲大猪,砌大厝,平安顺,大发展”,这应该可以囊括古雷人民最朴素最完满的期盼,把养猪放在第一位,足可以证明它的重要性。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猪圈就挨着房子,一年到头,能干的人家可以养2-3栏,一般人家1-2栏,这样孩子两个学期学费全也就解决了,过年过节的花销也能解决一大部分。
猪一般养到毛重130-150斤左右就要卖掉了,再往大的养一个是费饲料,另一个是大了屠宰要等过年过节时候,平时卖不完,屠夫们都有点发愁。毛重130斤的猪屠宰完,褪毛、去内脏和鸡冠油,含骨称不到100斤,一斤猪肉3块不到,一头猪最后的回报差不多200元。
我也曾经算过养猪的账,每天省的汤汤水水,人力去采摘猪草,柴火煮猪食,喂养,清洗猪圈等等,扣除买猪仔50-120元的花销,感觉不出养猪能创造价值,它只不过是每天省吃俭用变相存钱而已。所以猪不能养多,要根据家里每天剩的汤水和能帮忙干活的小孩人数来确定,1-2头比较普遍,3-4头的那都是比较专业的大户了。
我们家在旧厝住也只养一头猪,家里平时没什么剩菜剩饭,饲养猪一般是以红薯为主。夏天红薯收成时,一部分去皮抽成丝晒干,当做人一整年的口粮;然后一部分用粉缸磨烂、过水、沉淀、晒干成番薯粉,尾牙烙蚝仔煎,过年裹鱼油炸、包五香条或者溜大头菜、白菜用;剩下的都带皮抽成丝晒干当猪主食。平时也要到田里采摘野菜来搭配,过江龙、猪母菜(马觅菜)、刺杏(刺觅)、灰灰菜、竹草、刺壳(清明菜)、仙人掌、鲎藤叶等。冬天屋前屋后小菜园里种的牛皮菜(厚磨),海里石头上长的黑紫菜和青紫菜也都可以。
过江龙在田埂边、水沟边和田间杂草丛里随处可见,采摘比较容易,今天摘完,一场雨,过一个礼拜又长出来了。在水里也能长,在土里也能长,在沙地上也能长,能过江传播繁殖,所以叫过江龙。
有一段时间雨水比较少,附近田埂的过江龙都被我们摘完了,只能再往更远的地方去找。殊不知其他村的也是一样在采摘,我只能一个人找更远的、更隐蔽的临近水沟杂草地。夏天中午12点半到2点半,正是小蜥蜴在田埂上活跃的时刻,金黄色的,蓝色尾巴的都有,前脚撑在地上,抬着头左顾右盼,吐着舌头,看到我走过来,就开始乱窜,它怕我我也怕它,它吓着我,我也吓着它了,它的尾巴断了留在田埂上了。我一直往汕尾村方向走,心里想,如果能走到我大姑妈家就好了。那段时间,我中午吃完饭休息一会就出门,摘完过江龙后直接去芦笋田里,刚好赶得上挖芦笋。
我们家卖猪肉,那时候没有塑料袋,也没有包装绳,都用咸水草来系猪肉。水草长在咸淡水交汇处,龙寮大水沟那里就有不少,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跟着父亲一起到那里割几捆回来晒干了用。有次在那里割咸水草,我站在大田梗发现龙口村田里那边一个大水塘,水塘上长满了过江龙,这可把我高兴坏了。回家后我就跟姐姐汇报了这好事,隔天她就带着我到了到那摘过江龙了。在水里的过江龙整整齐齐,叶子肥大,梗泡在水里,脆嫩多汁。借住里面的一条小船,一会功夫就扯了满满一担回来。可惜水里的过江龙不好保存,没过两天叶子都发黄,还没煮完,梗也开始烂了。那离家又比较远,我一个人去又不安全,后来也作罢了。
没办法,只好摘仙人掌了。仙人掌像大手掌,掌上长满了又细又长又硬的刺,徒手难免要被扎到,所以每次都是要带着家里的烧火钳。猪也会挑吃的,太老的仙人掌即使煮烂了它也不吃的。只有那些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的,还没长出硬刺,淡青色的嫩掌,就像韭黄一样,也很像熟透的番石榴。摘回来仙人掌,还要用小刀把小刺一根根挖掉,切成条煮熟了和米糠、泔水一起喂。
红薯大量收成时,我和林南山经常结伴,带着蛇皮袋和五齿钉耙去翻红薯。由于量比较大,有些人会只顾着把主藤上的红薯挖走,那些在边上的藤节眼长出来的小红薯还留在底下,他们也没有精力来收拾了。我们会用钉耙把土翻开,找出留在底下的小红薯。慢慢的,我们也摸透了小红薯生长的规律,它们基本在主藤的两侧的田垄侧面,不需要大费周章帮人家松土,只需要用脚外背搓土,那些藤节长出来的小红薯就在边上立着,一搓一个准。到了后来,直接用脚来踩,踩到硌脚的就是了。
有时几天内没有人家收成红薯,我们就找不到地方可以翻红薯了。但每天都要养猪喂鸭的,不能漏掉。南山和我商量,干点“好事”,帮红薯减减负。红薯长得太快冒出地面,被太阳晒久了,那一节会变绿色,最后也会被虫子蛀掉了。我们会找这些露出地面的红薯,分散地筛出几个,然后把沙子盖好,保障其它的红薯还能成长。由于第一次干坏事,比较紧张,南山用手扒沙子来盖,我用钉耙,一不小心我的钉耙钉在他的手背上了,这可把我们俩吓坏了,手掌快要穿过了。回来后告诉大人,最后吃了几次我们家的猪蹄,以形补形,愈合后还是留下了两个明显的伤疤。
南山每次和我在一起,或者他和村里的小伙伴在一起,准会说起这件事,还很自我满足地炫耀着手背上的伤疤。南山毕业后就在北京,普通话说习惯了,回到老家也是顺嘴说普通话。但是我一出现,他会和我说闽南语,带着红薯味的闽南语,这应该归功于那一钉耙。
冬天里,我们家也有种上一些牛皮菜,但牛皮菜生长也是需要时间的,经常赶不上趟。这时,猪母菜(马觅菜)、刺杏(刺觅)、灰灰菜、竹草就派上用场了,这些野菜多长在田里的小葱下,豌豆藤下,大白菜下。沙地上长得慢长得老又少,湿一点的田地会多一点,所以龙寮、机耕路和赤山那些田里会比较少,村子前头的下园那一带种菜和葱的潮湿田地就长了不少。
没有了野菜,还可以到田里找小番薯。八九月份番薯收成后又翻种青菜和葱蒜,过了一个月,那些遗留在番薯地里的小番薯就发芽冒出地面了。我只需要拿着一小段竹片,穿梭在田里,来来回回巡逻着,看到番薯芽头,用竹片一撬就起来了,基本都是脚大拇指大小。有些番薯藤没腐烂也会发芽,但它骗不了经验丰富的我,从芽头的肥厚程度可以区分藤发的芽还是番薯发旳芽。
我们家搬到新房后就没有养猪了,那时我也上高中了,即使有也没时间回来割猪草了。直到今日,我每次看到这些猪草野菜,我都有一种上前去薅一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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