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们的哲学(一)

都说“姑姑疼侄,那是针扎的空都没有”,疼得实心实意,没有半点保留。这在我们家人身上有很好的体现。

我姑姑是这样,我母亲是这样,我婆婆更是这样!

小时候,没有钱买成衣,我们姐弟过年的衣服都是大姑缝制的。不是我们家出材料,而是大姑包全套。流行前后几片缝纫的棉袄和马甲时,母亲不会做,又不舍得花钱去缝纫铺,我们只有眼羡小伙伴的份。哪知,大姑回娘家来,看到我们的穿着,一周后就托人捎来了棉袄和马甲。母亲瞪我们:“谁让你们给姑姑要的?人家家也俩孩子!”我们都摇头否认,真的没有给姑姑说。大姑问我的时候,我还说我不喜欢。

我母亲姊妹多。我舅妈姊妹更多。闺女出嫁了,田地还在娘家,都归了哥哥弟弟。我只有一个舅舅,表姐有两三个。舅舅家人少地多,农活干不过来,就叫嫁出去的姊妹帮忙。我大姨四姨离得远,离得近的三姨家开着诊所没有空闲,只有排行老二的我家离得又近又是庄稼人。所以我母亲去外婆家最勤,我父亲在舅舅家干活最多。

但我舅妈最是抠门。她别说过年不发压岁钱了,她连菜园里种的菜也不太舍得。我们家地少,不舍得拿出来种菜。地头沟边种点南瓜茄子的,完全不够吃。舅舅家地多,院子前边那块田种的全是菜。孩子们都在田边玩,有时也跑到菜地追逐打闹。我看见了长长的黄黄的北瓜,就想摘一个回家。给我妈说,表姐不同意,舅妈也不发话。最后给摘了一个歪脖子嫩北瓜。我说不要,扭头就走,我妈还是拿到了我们的车子上。

现在我理解舅妈的抠门。表姐五个姑,五个姨。我母亲心疼她哥哥,帮忙干活。我舅妈也心疼她兄弟,也得顾着娘家。姊妹多,分不公。一家家发压岁钱,得发多少?我不理解的是,你不给人家的孩子,就别让自己的孩子要啊!我妈往外发钱,却没有人给我们姐弟,我肯定生气啊!外婆发的压岁钱是外婆的那一份,不能算到舅妈你的头上啊!

母亲在我和舅妈间为难。被我抢白地急了,就赌咒发誓说:“她家再让咱干活,咱再也不帮她干了!”可是,舅舅家一有活,她还是去帮忙。

她不光出力,她还悄摸地出钱。

一九九五年秋,我和大表姐都在镇街读初一。我俩一个班,都练体育。那时候班级里没有胖的孩子,清一色的瘦。当时,我个子矮。体育老师说我的小短腿耐力强,后劲足,我练400和800米。大表姐个子高腿长,人送外号“麻杆”。她扔铅球,也跑步。

跑步就得穿球鞋。球鞋好看,又比千层底布鞋跑得快。我们都希望能有一双。可是,谁家能买得起呢?穿得起球鞋的男生也只是跑步的时候拿出来换上。大表姐说,人家那是特殊的球鞋,叫钉鞋。平时穿着走路不舒服。

那时候我住校,一周的伙食费才10元钱,一双禁穿的球鞋要20好几。别说钉鞋了,平底的球鞋我们也不敢朝家里人要。

有一天,大表姐换了新球鞋来训练。那蓝白相间的色彩在硬硬的操场土路上真好看哪!好几个同学围着称赞!我也羡慕的不得了。

“舅妈给你买的?”我问。

“不是。我自己买的!”表姐只顾着欣赏她脚上的新鞋,头都没抬。

“你妈真舍得给你那么多钱?”另一个同学问。

“是我二姑给我的钱!”兴奋过头的表姐猛地抬起头来左看看又看看,好一会儿才又和其他同学说话。

我知道她是在找我,她意识到自己说秃噜了嘴。她的二姑是我妈。

我很生气,很生气。平时做鞋先紧着表姐穿也就罢了,那么贵的鞋,我怕妈为难,都不舍得向妈张口?她要,你就舍得买给她?

我没有冲表姐嚷嚷。等到周末回家,实实地冲妈发了通火!当时发泄的酣畅淋漓,陈谷子烂麻子,鼻涕一把泪两行的,现在想想妈得有多难过?表姐或者是问舅妈要的时候,她在场;或者是直接问她要的时候,她无法拒绝。无论是怎样的情况,她当姑的都会出这笔钱啊!

在土里刨食的年代,地多的舅舅家比地少的我家,经济情况强了很多。可是,侄女想要一双鞋的要求过分吗?当姑的给侄女买双鞋穿不应该的吗?

不过分。应该。可是,十几岁的我难过了整整一个冬天。

后来,分班了。我和表姐不在一个班了。我嫌练体育耽误学习,不练了。表姐辍学跟着三姨夫学镶牙。我们俩就不怎么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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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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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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