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贪欢、利益、失态

半天没有动静，羞耻感渐渐退去，我像虫子一样蛄蛹着从床底下爬了出去。

他静静地坐在扶手椅上，低着头，手中把玩着刚才那支药膏。

我今天的确又忘涂了。

在床边坐定，我故意“哎呦”一声，摸着脚踝一声痛叫。

透过昏黄的光影，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看向我，像海洋一样变幻莫测，我一下子又想躲避，但忍住了。

“疼~”我噘起嘴，竟不假思索、行云流水般地撒起娇来。

他的神情一瞬间经历了八百次流转，最后停留在难以置信，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笑。他缓缓从扶手椅上起身，再次单膝跪在床边。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接着才试探性地把手伸向我的脚踝，先是轻轻一触，确认没有异常情况之后，才大胆握了上去——一瞬间，我大脑急速充血，极力压制着箭在弦上，脚要弹出去的冲动。实在受不了，酥麻无力感很快传遍全身，我向后躺倒，瘫软在床上。他的手指还在伤处来回摩擦打圈，药膏的冰凉感很快被他手指的温热感覆盖。为了让药力充分吸收，他又把整个手心敷上去，来回揉搓按压，很快热感传遍身体的每个角落……我感觉自己飞升了，或者要死了。

“好了~”我把脚缩回去。

天哪！我刚才的声音，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种娇喘的感觉，我羞耻得无以复加。急忙“嗯嗯”地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声音，“庄刃，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说完之后就麻溜地钻进被窝，拉起被子蒙上头。

他起身帮我把被子拉下去一点，“笨蛋，别把自己给闷死了。”又稍微整理了一下被褥，把药膏放进抽屉，“花豆，晚安。”

我听见他关掉落地灯的声音，黑暗中，我瞥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轻车熟路地拉上卧厅和中厅之间的挂帘。挂帘上的影子越来越小，黑影倾倒，沙发被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

昨天，哥哥站在一个专业律师的角度，提醒我们不能被动。虽然没有公司和团队，但不能坐以待毙，需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哥哥说一切的关键就是抓住利益共同体。

显而易见，《源唱吧》和庄刃是利益共同体。庄刃的事情如果不解决，《源唱吧》也会遭受抵制和牵连，制作团队的心血将会付之东流。而兰英的刘总是《源唱吧》最大的投资人，《源唱吧》出事，他的投资也将付之一炬。所以，抓住刘总，就抓住了关键。商人逐利，庄刃唯一的筹码，就是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价值，只要价值足够大，难保刘总不会动心，到最后就算是亲女儿的意愿，也难保不会就此不顾。

古书云“先礼后兵”，哥哥深谙此道，为庄刃制订了详细的应对方案：

首先，庄刃要做的，就是放低姿态，承认错误，请求宽恕。为此，哥哥建议他主动组局，邀请刘导和刘总吃饭，送上礼物，真诚道歉。哥哥说，这道歉必须表现出因个人原因对节目和投资人造成损失而深感懊悔和歉疚。酒喝得越多，道歉越显真诚。

第二，分析局势，展现能力。网友抵制《源唱吧》，攻击庄刃，全都是因为网上不可控的帖子和流言。溯源原始抹黑贴，警告，直播澄清，让他们看到我们为此做出的努力。至于敏感的“对赌协议”，单方面说明自己的态度，不要牵涉节目和投资人。呈现最初的网络舆论和采取行动后的舆论对比，让他们直观看到我们的“有所作为”及“作为”的成效。“作为”意味着能力，能力意味着价值。价值的表现形式，不仅仅是可量化的金钱，更难能可贵的，是行动力。

第三，阐明利弊，给出选择。虽然这次风波给各方都带来了冲击和损失，庄刃的身价估值大幅缩水，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庄刃的实力和潜力大家有目共睹，直面风险和挑战、积极解决问题的能力也透过这次事件给出了绝佳证明。只要度过这次难关，后续发展必定一片光明，哥哥说庄刃可以凭此给出承诺，比如续签合同、参演《源唱吧》第二季、歌曲版权独家持有权等。诚意给足，利益让够，他们一定会考虑帮庄刃度过违约危机，只要商务违约挽回，对赌协议就不会输。他们也能因此获得一个仗义疏财、良心企业、扶持后辈、心胸宽广的美名。当然，如果他们仍然选择袖手旁观，结果是《源唱吧》和兰英的信誉一同受损，还会落得个明哲保身、无良商人的标签。

最后，如果以上他们全都无动于衷，哥哥说还是要给自己争取一条后路。看在共事那么久的份上，向他们要求一个赔付时限，最少得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管是筹措资金，还是寻找其他途径扭转乾坤，总之我们还有机会。

哥哥的精明，让我大为震撼。

昨晚隔着屏幕，庄刃同样佩服得五体投地，双手抱拳，作揖不断。

挂掉视频电话，庄刃神秘兮兮地看向我，“怪不得非要去武汉上大学呢！原来是有这样一个好哥哥。”

……

一大早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际，我听到楼下韩俊的声音：“老大，老大……”，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老大，《源唱吧》和兰英官微发声明了，都在力挺你耶！”

“真的吗？”我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掀开帘子，三步并作两步朝中厅沙发奔过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脚上有伤。

还没站定，我一把夺过韩俊手里的手机，“我看看，在哪儿？”手机熄屏了。我把手机还给韩俊，他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头发乱糟糟，睡衣七歪八扭，还赤着脚，眼睛里貌似还有脏东西。

我假装淡定，摸了摸鼻子，“奥，没事，我自己回去看吧。”

就在我回头的瞬间，庄刃一把拉住我，我跌坐在他身边，他把手里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我，下一秒就捞起我的右腿，把裤腿翻上去，“怎么就记不住呢？不要下地，不要下地，你看看，肿还没消呢！”

“阿俊……”庄刃抬头看着他，“帮我把床头柜抽屉里的药膏拿来，右边。”

“好！”韩俊一溜烟跑了。

“天哪！真的，真的是官方发布啊，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谈判成功了。”我看向庄刃。

“可能吧！”他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

韩俊拿来药膏就下楼了，他还要上班。

庄刃像昨天晚上那样给我涂药，但我似乎感受到他极尽温柔的力道中多了点克制的戾气。昨天谈判，到底发生了什么？

涂完药之后，他又把我抱回床上，掖好被角，“才七点半，再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