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迷津夜的眼

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标题：了了迷津夜的眼。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宋代诗人约客不至的恬然，耐人品味。打仗呢？闲子多闲遗，偶布一两闲子，做场一个着眼。灯火阑珊。

打仗，指挥部队进攻出其制胜，很重要；指挥部队全身撤退转进，同样重要。很考验指挥官的能力。18軍作为前锋，由豫至皖东进以来，在朱集打了一场血戰，不对劲，连夜缩撤浍河之南；拟向东南方固镇转进，以求与友邻合兵，取得铁路线补给。杨伯涛建议黄维，兵团后卫85軍和18軍辖第49师，不要靠拢兵团主力，立即转向东方，向湖沟集攻击前进，为兵团主力开进打前站。

午夜，兵团送往85軍书面命令的作戰参谋乘吉普车失踪了。清晨楊悉，建议发电报或再派人联系85軍；黄犹豫了，等待十一个小时。兵团当天白昼从南坪集行进双堆集，走了9.3公里。宿营。

双堆集是原宿县最南边的乡。东邻大营集，再东北邻县的湖沟集，李延年兵团在固县城关铁路线至湖沟集一线有部队。南接北淝河邻怀远县顺河集；西靠蒙城－宿县公路，邻蒙城县赵集。西北－东南向河流：北有浍河，双堆集有澥河，南有北淝河；北南向的浍河支流穿过双堆集，汇合澥河、北淝河，几条大沟。旷野平原沟渠纵横。第12兵团宿营地域，东西约10公里，南北约5公里；澥河两岸。穷乡僻壤。

这时第85军位于澥河之南，罗集，地理位置很好。遭到二野攻击，靠拢双堆集；第12兵团四个軍一个快速纵队被包围双堆集。第49师在罗集以东大营集，与二野迎头遭遇戰，该师向东四次突围，大部逃往湖沟集。骑兵团搜索前出怀远县龙亢集。

次日凌晨，第85軍的第110师师部率两个团在罗集，佯装突围实现战场起义。导致兵团组织第11师、第118师、第18师、第110师向固镇方向攻击前进的作战计划，破产。12兵团缩回澥河以北，固守待援，粮弹油料告急。

当年双堆集，是秋后毫无隐蔽物的广阔平原，国軍所占据的村落都是土墙茅草屋顶的小房子，老百姓大部分跑光了，没有可以利用的物资。双堆集小镇以南有土堆名尖谷堆，堆前有大王庄；以北2公里有土堆名平谷堆；双堆各高30余米。故名。第12兵团司令部驻小马庄，第18軍軍部驻附近；第11师防守兵团部，戰車营、榴弹炮营、汽車营，直属队、野戰医院均布置在两堆之夹。

王元直晚上找楊伯涛，感慨这回真正陷入了刘伯承的口袋陣！重装备重炮汽車陷于困境，戰車营不能发挥速度和机动火力。有什么用？王建议黄，用第18軍的长矛，突击刺破口袋陣的袋底，各軍集中集团滚进，向东南方向逃脱；没有大河流横阻，双堆集到罗集有8公里土車道；作戰越野至湖沟集－鲍家集連线李延年兵团，约30公里。看地图棋盘的陣仗，北、西、南三面都被二野遮断，东，似有一线生机。

楊说当年整编第11师，在大别山北向店清剿，与二野刘伯承驻进同一个村子何小寨。整11师午夜开进村，刘稍后进村；凌晨刘金蝉脱壳。这次奇遇，双方的戰术动作，很机敏。不料南京国防部开检讨会，郭小个郭瞎子（汝瑰）指责胡琏为什么抓不住刘伯承？你是共谍？张凤集戰役，打了个平手。刘伯承在豫西，带两个纵队与我们12兵团打游击、兜圈子。这回，我们完了。吃了上面小诸葛（白崇禧）、知名人士（黄维）瞎指挥的亏。括号内楊不敢言。

桂系安徽省主席、兼第八绥靖区司令官夏威率重兵驻合肥、淮南，近在咫尺，不会增援我们一兵一粮。

楊悄声说，我们是小卒子，抗战杀敌日本軍；这回内戰杀人太多，怕有…

小马庄以西麦田，开辟空投场。这天上午飞机开始空投补给粮弹。场边警戒陣地官兵抑望着降落伞一朵朵飘下。一个老兵自言自语，投什么也没用，不如把胡老头投下来！路过的黄呢大衣听见了，止步看老兵，左胸章符号：陆軍第11师第32团第3营第1連，上士XXX。问你刚才说什么？

报告长官，我没说什么。你哪里的兵？民国卅二年湖南石门人入伍。好，少將掏出香烟递上士班长一支，问胡老头指谁？哦，老軍长胡琏。问者将这包美国骆驼牌香烟给班长。总统府派驻第12兵团戰地少将视察官，即密电南京。

上峰急召胡琏，派他增援双堆集。胡当时40出头，整编18軍下层官兵背后谐称胡老头，机警镇定的指挥风格。

12兵团工兵营连长王文稷奉命率10辆十轮大卡車，重载挖泥土，在一块麦田反复碾压，轧出一条500米长的飞机跑道。15时，一架美制双人座小通讯飞机，降落下来，走下一个人，胡琏；飞机随即升空返程。

地下隐蔽部，兵团司令、軍长、师长、参谋长等一干面前，胡琏直斥楊伯涛，叫你慎勿被围。怎么还是被围？

整编第11师、整编第18軍胡琏在中原、华东戰场的表现，是解放軍首长戰略上的劲敌，与第五軍邱清泉相提并论。一般认为，整编18軍隶属华中剿总白崇禧指挥。在组建第12兵团时，白反对胡出任司令官。这有可能，一．蒋桂反共利益是一致的；二．蒋桂内部，白桂是拆蒋台的，起码不愿意12兵团打胜仗；蒋败了，桂系坐大；三．胡能不能打胜仗？不假设。据海峡对岸披露的档案，即使白不反对胡，蒋也不会任用胡当司令。因为蒋认为胡太有主见，个性强烈，并不事事顺从上意，有待调教。后来胡任对岸陆軍副总司令，是一个佐证。胡軍功震主，让人提防。

胡飞返南京汇报戰况，黄嘱他留在南京，不必再来了；胡第二次飞抵双堆集。黄、胡工作关系、个人感情，毕竟是上下级、老同事、老軍头，中央軍嫡系，陈诚土木工程干將的关系和感情。明面里面，都能拿得上台面。如黄被俘后，胡作为第12兵团副司令官，在南京为该兵团伤亡、被俘官佐的家眷发放撫恤金。有说，胡拒发黄夫人并斥语。黄维、吴绍周被俘后的撫恤金发给其家眷，是否发？发多少？是由任命他们的人决定的。上峰。胡琏没有这个权力，就是一枚棋子，需要？杀伐征戰，救场救火；不需要，凉一边去。楊伯涛更是一枚小棋子。胡早就推荐，黄维见胡飞来相佐，荐举楊伯涛，上报任命为第18軍軍长；蒋批示暂缓。侗族穷人寡妇的小儿子楊，何必效命内戰戰场，小马仔嫩了。

抗戰初，楊的母亲就在芷江老宅去了，楊是少校营长；母亲很觉荣耀，生了三子三女，唯一有一个为国抗戰的革命軍人；她連小儿子结婚在长沙租住的木屋，都没有看一眼；小儿子负伤了，她几天睡不着觉，到处烧香祈福…

二野六个纵队，人数与黄兵团相当；武器装备却落后许多。在确山至蒙城的土公路上，二野拟包围它。它的进攻火力，经常轰平一个小镇。后来，刘伯承说，用长矛刺破包围圈底，集团滚进向东南突围的戰术，当时实施，还真不好办。粟裕说，黄兵团从蒙城靠拢蚌埠，仗不好打了。包围双堆集，是黄兵团行动迟缓，猬缩野地；二野运用纵横河沟，地形地貌，布下口袋陣网。重装車炮，没有补给和交通网，就失去了速度和优势。

澥河是包围圈南的网底屏障，二野步兵防守南岸；黄兵团工兵不架浮桥，戰車重炮就过不了河；二野步兵打的就是对方搜索分队、工兵分队。楊伯涛指挥汽車营連，将几百辆十轮大卡車满载泥土，围绕兵团部构筑汽車环形防线。戰車营派分队夺村拔寨，一队戰車正面进攻对方村庄陣地，另一队戰車从左或右边快速迂回，绕至对方陣地后背，发挥火力，配合步兵部队占领村庄。之后，戰車分队回撤了，步兵据守。夜晚，二野发动反击，夺回村庄。

根据戰車突击的机动性，二野部队大力开展壕堑战术。在包围圈的主要路径、村庄、要点地带，挖掘宽3米、深2米的壕沟。阻止戰車营的突击进攻。

M3A3戰車性能：全长4.53m.全宽2.24m.全高2.64m.重量13.7吨。两台汽油发动机总功率250马力。时速58公里／小时公路，32公里／小时越野。航续力121公里，一般越野航续113公里。乘员4名。可以跨越2米宽的壕沟，跨越1米高的土壕，攀爬31度陡坡，通过垂直墙高度0.61m. 涉水深度0.9米。二野的铁锹部队打败了国軍的戰車部队，法宝是因地制宜，知己知彼，扬长避短，出奇制胜。

戰車驾驶稍微不慎，一头栽进路边小沟，有时用另一辆戰車拖拽不起来。这里无牵引車。戰車首先是車长指挥，一员驾驶兵正确行驶操作；其次是火炮机枪射击。包围圈愈来愈小，没有粮弹补给，没有援兵，没有伤兵送后方。12兵团受困双堆集廿多天后，尖谷堆、平谷堆、金庄等核心陣地失守。戰场情报分析，炮火加聚，穿不同軍服、武器不同、口音不同的华野部队加入了围攻。12兵团到了最后关头。

南京方面一直强调固守待援，说突围即乱跑。派胡琏单人飞进双堆集，是令其协助黄司令，履行副司令职责；上峰训斥胡，将领气馁胆怯，只知逃生不顾廉耻。黄是戰场指挥官，对南京负责。胡未提过任何突围计划。

85軍第110师起义了，第23师投诚了，只剩第216师等残部。兵团副司令兼85軍軍长吴绍周就驻在第18軍軍部，黄维按规矩每次召开作戰会议，邀吴出席。今天，黄、胡、吴三人会议上，黄说，我和胡副司令官认为，在双堆集已到末日，或再多抵抗一两天，坐待歼灭毫无意义。如果立即突围，或侥幸跑出部分残兵败将，重振旗鼓。因此决定突围。三人同意。黄急电报蒋、空軍，明天12月15日实施突围计划；命令各軍准备行动（第14軍軍长熊绶春陣亡，所部溃灭）。

黄召来第10軍軍长覃道善、第18軍軍长楊伯涛、第11师师长王元直、兵团代参谋长文文修、戰車营营长、工兵营营长等。当面下达突围命令，决定分路突围目标；规定各部队黄昏后18时，开始突围行动。

胡副司令指示采取四面开弓，全线反扑，觅缝钻隙，冲出重围的戰术。尽量携带轻兵器，砸毁重武器。他判断解放軍攻击重点在东南方，遮断通往蚌埠的通道；西北面是后方。除了围攻部队外，第二线部队不多，纵深较空。突围方向主要是西方、北方。到达包围圈后方后，再绕道向南大迂回跑路，去蚌埠。

具体命令：1.第11师配属戰車营一部，向正西方突围。黄、胡、吴在这一路。2.楊伯涛指挥第118师向西北方突围。兵团部及直属队炮兵工兵等在这一路。3.覃道善指挥第18师配属戰車营一部，向东北方突围。4.第75师、第114师向东方突围。注意寻找包围圈对方的结合部，撕开缺口，突击滚进。胡突围前电南京上峰，与其被围歼而亡，不如突围再生而兴…

作戰会议后，黄、胡、吴留下王元直、戰車营营长、第11师直属工兵营营长等，研究西路的具体戰术。王元直报告，西边小宋家侧有一条小路，是华野13纵与中野1纵的结合部。有新挖掘壕沟。11师准备长剑冲刺，打开缺口，掩护司令官们乘戰車冲出。黄维说，那条小路深壕沟左右有两个凹点，相距100米各有重机枪陣地，交叉射向壕沟里。王元直、张慕贤各率一个突击营，用迫击炮开路，火焰喷射器扫烧；工兵队爆破壕沟2米深的双壁，开拓戰車能跨越的不足1米高的斜坡下上。得手后， 控制两翼，派步兵队掩护工兵队向前冲，准备爆破可能遇见的第二条反戰車大沟。11师掩护我们，一起突出去。

戰車营是戰略机动部队，M3A3史都华戰車在南京、徐州、汉口戰略要点驻防；北平、沈阳的戰車营装备是日制戰車、苏制坦克、各类装甲車等等。戰車第二营营长是出席12兵团作戰会议的正式成员，当然校官还有105毫米榴弹炮营、75毫米山炮营、重迫击炮营、工兵营、汽車营、通讯营等营长。戰車营长是个老烟枪，到兵团部掩蔽部开会，有进口驼驼牌香烟抽。黄出任兵团司令官，戰車营就隶属第四快速纵队，

扫荡豫西平原。戰斗规模不大，路途遥远，路况很差；M3A3 机械损伤、部件保养等原因，几辆戰車趴窝确山。今天报告，戰車第二营状况良好计14辆戰車，护送三位司令官冲出去。黄维说，给我们准备三辆戰車。

胡琏说，戰車营立即作好准备，给黄司令吴司令乘坐的戰車性能要好，車长必须是連排级軍官，驾驶兵要技术精湛，乘员必须是戰斗骨干。你回去开会布置，8辆戰車向南、6辆戰車向北分别配属两路部队突围。刚才会议的作戰计划和戰术，要保密。我们一路说是向南，实则向西。你回去好好研究路线图，编排戰車队形；向西突破小宋家大壕沟后，入夜，不顾一切快速西进，注意左侧一条小河直通蒙宿公路以西；务必冲破第一道包围围后，伺机向南渡过小河。得手后，寻找更大的河－澥河，从西北横阻翁家庄转折点，向东流。戰車必须强渡澥河，才有生机。现在标记地图，回去向車长级以上軍官传达明白，务必达成任务。

戰車营长请示了三位司令的登車地点，小马庄以西水沟旁，第一辆营长戰車接黄，第二辆第六連甘义三連长戰車接胡（甘戰时被指定临机代理营长），第三辆戰車接吴。黄、胡、吴点头。黄強调戰車轻装前进，又是摸黑，其它車辆不得跟紧。胡表示，戰斗打响之前，我的戰車在前做先锋；司令官戰車居中好。黄、营长点头。

黄对工兵营长说，炸开大壕沟的通路，全靠工兵兄弟了；王师长是軍校工兵科前辈，我在德国学习工兵机械工程。仗仰各位啊！吴绍周第一次见到黄的笑容。

戰車第二营从汉口登火車到确山，编入第四快速纵队序列，出动近500人，百辆各种車辆。营长配备三辆車，即M3A3戰車一辆，乘员4人；配备3／4吨道奇指挥車一辆，装置无线电指挥电台；配备1／4吨吉普車一辆。营长平时坐吉普車。双堆集被围第五天，戰車第五連（連长邹代伦少校）一辆戰車被击毁，車长陣亡；两天后营部电台被炮击中，台长等报务员四人陣亡。营长带领营部联络官李寿益上尉，登上他的戰車，驶近对方陣地，操作火炮，报复那门日制三七戰防炮。

营部辖指挥、通讯、戰車、联络四个组。组长是上尉軍阶。李寿益在驻地指挥车地下隐蔽受伤。营长命李坐吉普車突围；驻印軍同事隆藩屏上尉安置李坐修理所十轮大卡車；軍校第18期同学、第六連副連长周名琴上尉说卡車突围不好使，找了本連一辆戰車副驾驶背后，让李寿益挤在那里。下午四点半钟，戰車营编队开动。淮北平原，五点半钟就天黑了，看不见方向和路况。

M3A3的舱内很小，驾驶舱正副驾驶上方各有一个出口舱盖；炮塔舱車长炮长上方各有一个出口舱盖。每个舱盖上装有潜望镜；戰斗时盖紧舱盖，各位乘员用各自潜望镜瞭望前方，尤其是正驾驶操纵行驶，車长指挥。戰車在田野小路上开进不到时速30码，沿途步兵爬上戰車，不懂，将双脚踩在正驾驶潜望镜前，导致视觉漆黑，停車。副驾驶掀开舱盖，伸头说服步兵不要踩遮潜望镜前…一颗炮弹炸来，副驾驶陣亡。不久戰車掉进小河，爬不起来，剩下乘员四散逃命。

后来留学XX装甲兵学校高级班的李寿益写道：1948年12月15日上午，我们已知下午四点半钟要突围，天气很冷。兵团司令、副司令，都分别坐在戰車上；营长的戰車一定是高级长官乘坐；突围中，黄维与我们营长被俘。

19岁軍校生有两次戰伤经历的副官戴锷少尉，欲保护黄维突围。黄说，自己搭乘戰車有（风险）问题，未必能脱险。若能，到南京、南昌家里相见。下午时分，戴护送黄带着一个空投来的牛肉罐头登上戰車。敬礼。回到小馬庄指挥所，命令卫士排各奔东西；带着黄的贴身卫士陈金河，往蒙城方向狂奔；麦田间枪声大作，陈倒了。

黄维15日上午9时，空軍副司令王叔铭飞临双堆集上空与黄通话，说你计划不能实施；黄表示，我只好自己断然处置了。12时30分，黄致电参谋总长顾祝同，弟只好断然自行行动，听天由命了。这是黄第一次违背蒋的意图处置軍务。

胡琏到双堆集廿来天，没有与楊伯涛谈什么。第12兵团落败到如此地步。胡在突围作戰会议上的用兵部署，事先征求了黃的意见。仗打到这里，只剩下第11师完整建制几千人。用11师掩护三个兵团正副司令突围，是最后的赌招；戰車营是一个速度火力堡垒优势，靠工兵营炸壕沟通道。之后有无胜算，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撑起来；夜茫茫，了了迷津，烟笼寒水月笼沙。小楊（伯涛）率第118师向西北方突围，率兵团部直属队，18軍軍部，一大摊子不容易；尹钟岳是戰将，118师已经残破。他们寻找的对方结合部是中野1纵、3纵，老对手。第10軍覃道善，配属戰車分队，寻找对方结合部是东北方中野9纵、11纵；东方华野某纵。覃及三个师长，能鏖戰。

西方、西北方，东北方、东方，残破的五个师等，四面出击。残局无情，快跑。

黄、胡、吴，都没有落墨乘戰車逃跑的戰术细节。毕竟是中將指挥官，小小戰車一个准尉级戰斗单位，败了跑了，不足挂齿。我注意一些普通兵当事人。

黄维乘的戰車副驾驶是吴汉璋。营长、車长、炮长。另一个乘员记忆，戰車按时开到接人地点，炮火硝烟。上来一个中年结实男子，穿普通棉軍服軍帽，无軍阶符号（与郑以淼记忆一致）。带着行李、包包、手枪。我以为是个师长。他坐在炮塔舱一言不发。其实黄指挥戰車第二营的时间最长。营长的戰車是全营性能、保养、状况最好的，各戰位乘员技能是很好的，冲锋陷阵在前面不多。

胡琏乘的戰車正驾驶是第六連副連长周名琴上尉。本来連长、副連长各有一辆戰車（4名乘员配齐）指挥。确山出征以来，戰車和乘员不断减少；这次突围调整，連长甘义三兼車长、原車长周名琴兼正驾驶；技术员戴安臣少尉负责机电维护，炮长，机枪手副驾驶，胡副司令。共六人。胡一登車就询问連长、副連长等准备工作情况，说同舟共济。

吴绍周乘的戰車正驾驶是张远东，車长是第六連中尉排长，炮长、机枪手副驾驶。吴带了两个副官。共七人。向西突围戰車分队主要来自戰車第六連，便于指挥协调配合行动。

戰車营16时开始启动戰車暖机，停車场遭炮击，戰車分路移动预备位置，其它部队以为突围开始，纷纷躁动起来。楊伯涛赶到兵团部，三位司令官已经离开了。

11师炮火急袭小宋庄，突击队接近大壕沟，火焰喷射器扫射，工兵連续爆破炸塌沟壁，士兵一拥而过，向村庄冲击；左右百余米距离开通两条豁口，戰車缓下东坡，再缓爬西坡，两路先锋戰車被击毁各一辆，冲过各一辆。胡见状令本戰車立马跟进，黄、吴纵列而过，殿后还有一辆。半小时许，对方反击炮火袭来，未过沟的戰車被阻挡，击毁、起火、调头回撤。解放军重新封堵缺口，师长王元直、副师长张慕贤等没有出来。

戰車在牛車道上行驶，靠的是正驾驶一双夜的眼睛，透过潜望镜，观察方向和道路；潜望镜具有防弹功能，视角宽阔。刚才机枪子弹打得戰車钢板爆豆般响，戰車比步行快多了。几公里了？前卫戰車停下了，说是汇合友邻冲锋的另一辆戰車，很好。前面又横卧一条反戰車深沟，步兵工兵均未跟上来，营长命令两辆前卫戰車分头左右沿沟搜索，寻找可能的豁口通道，不要开火。黑夜里等待黑暗的戰車里，令人窒息的煎熬；谁的机械手表的秒针频率，嘀嗒、嘀嗒…左边前卫車报告，发现可通过豁口；右边前卫車没有消息。经请示，本队向左进发，通过第二条大深沟。地图辨别，左手不远是一条小河，要过河向正西前进。前卫車说通往河边的小路三叉口插着两根竹竿，胡琏询问軍官们意见？默声。胡说，可能是徒涉渡口。叫前卫車立即过河！

小河水不足半米深。前卫車安全涉过了，后四辆戰車鱼贯过来了。周副連长报告，往正南李庄有澥河渡口。胡说，去不得，往西南远去翁家，过澥河。村庄之夜，绝对不可靠近；在村庄之间的土路穿越，正驾驶、車长、炮长、連长、胡將軍，手持五万分之一軍用地形图、指北针，借着手电光，找方位找地点；看潜望镜夜的眼夜的黒暗未知，前行。澥河边竹杆挂着一盏馬灯，河上用木船搭设的浮桥。前卫戰車很远停下了，胡命令本車立即上前，驶过浮桥，慢速，上桥动作要快。他们十轮卡車能通过，履带戰車就能过。话音未落，黑夜里机枪声响了。

周驾驶戰車缓上浮桥，刚过桥的一半，炮弹就砸下来，黒夜里火光燃烧。胡盯着潜望镜命令，加速冲上岸坡；車后浮桥被炸断了。黄的戰車正待上桥，见势不妙，加大油门，向右转消失在夜幕；吴的戰車掉头离开澥河边，靠近漫漫麦田的一条沟边，停下来。吴对車长说，你们逃命吧。我就下去了。（这是命令）。

甘連长建议过了澥河小憇一下。胡琏说不行，过了澥河刚脱离共軍的第一道包围圈。约十公里的纵深，河流、壕沟、据点、散兵线。我们立刻向西，跃上（南坪集）赵集至蒙城的公路，争取快速南行通过北淝河大桥后，再迂回往东南。估计北淝河是对方第二道封锁线。戰車有速度，这个目标达成，油料差不多了。甘与周换了正驾驶位置。在赵集南边上了公路。

公路上有二野部队向北行軍，戰車向南开正遭遇，甘很耽忧。胡说，你照常开，我当車长。解放軍增援部队以为是双堆集戰场缴获的戰車，回后方，未阻拦检查。胡車在公路上狂奔，时速超过40码。闯过北淝河大桥检查站，二野机枪声在車后猛射，电话打到板桥集守軍拦截；胡車跃下公路左拐弯，沿北淝河南边麦田小道，向东南急进；不进村庄，不问百姓。在潘庄以东的小河与涡河之间狭窄地带，戰車发动机熄火了，油耗罄；弃車。前方是怀远县地界。胡推断这里是游击区，步行渡过涡河为要。

经过一夜折腾，精疲力竭。六个人向前疾走，晨曦微露，发现涡河边有一艘小木船。付钞请艄公渡河。人等乘船刚摇桨离岸，岸上丛林中传来声音：什么人？停船检查？我们是分区XX大队；不过来就开枪了。顷刻机枪扫射过来，手榴弹掷弹筒炸开了。全船人紧扒船舱里，涡河水向东流，船向河心漂下。胡背部受伤，其他一死一伤。涡河是生死线。木船划到了南岸，甘和周架起胡，登岸，包扎伤口。胡命令周，把钱给他（艄公）；周说我荷包的钱都给他了，二百多块。胡眼光示意自己左衣，周打开棉軍服兜，满满的钞票递给船夫。

几个人又饥又渴，依靠地图和指北针，隐蔽前行。偶尔碰见农夫村妇，远观一瞥，以为又是几枚伤兵。这一带是涡河畔湖趟子，夏汛水汤汤，冬季麦田黄。正午了，胡想喝点开水。

麦田边传来一阵馬蹄声，七八个骑兵搜索过来，最年轻的楞头青持枪大喝：干什么的？为首的国民党軍骑兵上士XXX定睛一看，滚下馬，立正！报告：胡副司令官，第18軍独立骑兵团，向您报到！

楊伯涛布下的犄角棋子。骑兵团团长翟連运急送胡到蚌埠，南京，飞上海，在仁济医院外科做手术，取出背部N粒弹片。据说，有的离心脏很近。

黄的戰車过澥河浮桥未遂右转弯，沿澥河北上，绕过芦沟集以西，继续北上；开出双堆集以来黑夜中行进20余公里，绕进南坪集以南的黄沟村，被反戰車大壕沟所阻，徘徊中，被戰防炮击中尾部发动机，戰車栽进沟里；全車乘员跳出逃散。一个乘员躲在沟边遇黄，黄说手枪和包包落在車里，命令该员去取；该员回舱取手枪，枪柄上有刻名：黄维；一大包现钞金圆券。出車找黄，人已不见。该员说，逃命路上，将钱散给了散兵兄弟们，谁要给谁。这可能。又说，早知他是司令官，背也要背跑他出来。这是馬后炮漂亮话了。（不写该员名字吧）。

黄的戰車栽在黄沟，这里距离正南方双堆集直线距离2公里。黄被中野三纵俘虏；他对三纵副司令员刘昌毅说，你捉住了我，过长江以南，没有谁是你的对手。仍然自信？

吴的戰車过不了澥河浮桥，他下車带着两名副官，坐在玉皇庙门口，等天亮；又等了4个小时，派副官去主动联系解放軍投降。他认为，部队打光了，即使逃到南京，蒋也不会饶他。

楊伯涛率尹钟岳第118师等一拨向西北方突围，死戰送死。未果。他撤退又转向西方，拟跟着第11师突出去。不料时间已晚，黄、胡、吴几辆戰車冲出去了，11师大部溃退下来，将楊軍长的警卫連长等全冲散了。什么叫兵败如山倒？则个。楊的軍事地形学功课好，实戰经验丰富，戰场敏锐性好，执行力強。他夜里只身涉过小宋家以南的小河，徒步狂奔，靠一张地图一个指北针，摸黑南行，已经抵达澥河边，实在徒步涉不过去。被华野13纵一个巡逻班俘虏。楊没有黄、胡、吴戰車突围的信息及轨迹，他的夜行脚步，与司令官们到点，差不多；只是机械化逃跑，快多了。小羊咪咪。楊在戰俘营写信给妻罗启芝，从长沙搬回芷江东门外楊家院子吧，种一垄地，有一间木屋…

王元直、张慕贤从西边撤退回来，再往南边突围；哪里突得出去呢？在澥河畔被中野六纵俘虏。

尹俊率第18师从东北方突出去一点人。缺口即被堵住，覃道善、夏建勣（楊伯涛軍校同班）等被俘虏。

曾经驻汉口谌家矶的戰車部队，車炮全部敗光。美械装备充实二野，解放全中国。

（待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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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1.笔者读小学的三阳路新貌。2.鸟瞰双堆集澥河。3.小马庄一角。4.水沟旁麦田，停車场。5.金门岛海滩。6.旧瓷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