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幽篁里》书评：发微探幽 神交王维

           发微探幽 神交王维

             ——《独坐幽篁里》读后感言

                                    陈 伯 安

     在唐代大诗人中，能与“李杜”并称的，唯有王维。

    王维生于官宦书香人家。祖父王胄是朝廷乐官；父亲王处廉曾任汾州司马；母亲崔氏出生于名门望族，擅长绘画艺术，且笃信佛教，师从禅宗北宗大照禅师三十余年。王维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自幼就聪明颖悟，后虽九岁丧父，却在母亲的教育下更为奋发努力。青年时期的王维，已是才华横溢，诗文出众，又精通书画、音乐，弹得一手好琵琶，真可谓丰神玉朗，气质超卓。

    在仕途上，王维二十一岁中进士后，曾任太乐丞。因彩排黄狮子舞有违朝廷规矩，被贬到济州司仓去做参军，一去就是五年。接着，在淇上为官和隐居，并从道光禅师学佛。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妻子因难产而身亡，使他别妻丧子，伤痛尤深。其后，王维孑然一身，终老未娶。开元二十三年，三十五岁的王维，被宰相张九龄擢为右拾遗。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被贬，权奸李林甫上台执政。同年，王维奉命出使凉州，并在河西节度使幕中任职。开元二十八年，王维迁殿中侍御史。同年冬，知南选，赴岭南。开元二十九年，自岭南北归，辞官隐居终南。次年天宝元年，又出任左补阙。自天宝元年至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的十多年里，除一度为母丁忧离职外，王维一直在长安为官，职位逐步升迁到正五品的給事中。安史之乱爆发，叛军攻陷长安，王维扈从玄宗不及，被叛军俘获，不久，安禄山强迫他当了伪官。次年两京收复，王维因此下狱。幸而他在被叛军所拘后，曾写《凝碧诗》抒发内心的哀痛和对朝廷的忠诚，最终得到赦免并复官。晚年大隐于朝，无欲无求之后，反倒得以升迁，终至尚书右丞（相当于现在的副部级），人称“王右丞”。

    经历了人世的沧桑和官场的挫折之后，原本热衷于仕途的王维，其心境漸漸转向悟禅入佛。在整个天宝年间（742--755），王维虽仍在朝廷供职，但他已在蓝田购置了辋川别业，过起了“半官半隐，亦官亦隐”的生活。《旧唐书.王维传》云：“维弟兄倶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得宋之问蓝田别墅，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别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号《辋川集》。”

    这种“大隐隐于朝”的生活方式，使王维得以“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在浮生中能有更多的属于自己的闲暇，去体验人间烟火，去亲近山水自然。正是在这种摆脱尘俗、摆脱名利羁绊的超越中，成就了一代“诗佛”，使王维成为与“李杜”并肩的伟大诗人，成为中国诗歌史上山水田园诗的杰出代表。

    苏东坡《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明代徐增《而庵诗话》云：“诗总不离乎才也。有天才、有地才、有人才。吾于天才得李白，于地才得杜子美，于人才得王摩诘。”明代王鏊《震泽长语》云：“摩诘以淳古淡泊之音，写山水闲适之趣，如辋川诸诗，真一片水墨不着色画。”古往今来，对王维其诗、其画、其人的评价，真是不胜枚举！

    正因为如此，要想真正读懂王维的诗，读懂王维的画，读懂王维其人其心，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王维的诗是诗的极则，是淡远的心境，是瞬刻的永恒，是永远也没有标准答案的“无言之美”！

    难能可贵的是，我们从柴志刚先生的新著《独在幽篁里》，看到了一个关愛生命、具有博大爱心的王维，一个富有人情味、乡土气，让人有亲切感、温馨感的王维，一个写起诗来不用禅语、却饶有禅理的王维！

　　在本书中，作者用大文化散文的笔法来写王维。围绕王维的《辋川集》，围绕王维与道友裴迪共同唱和的各二十首诗，以“致广大而尽精微”的眼光和笔触，把《辋川集》置于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中来展示，来剖析，用虚拟、生发、探微、点睛等艺术手法，洋洋洒洒、无拘无束地写来，文笔生动、有趣，使人时有“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快感。

     善于运用虚拟手法是本书特色之一。所谓“虚拟”，是指不一定符合事实的虚构与假设。志刚先生以《旧唐书.王维传》所记载的史实为依据，用丰富的想象、生动的对话，再现了王维与裴迪合作写作《辋川集》的情景。王维的持重、温润，裴迪的真诚、率真，都被刻画得栩栩如生。裴迪的年龄要比王维小许多，他视王维为父执。作者用饱含感情的文笔，为我们讲述他们腹心相照的故事，不仅加深了我们对他们唱和诗歌的理解，而且为他们真挚的友谊所感动。

    善于运用生发手法是本书特色之二。所谓“生发”，是指由此及彼的联想与发散。纵观全书，生发之处甚多。比如，在讲述《竹里馆》这首诗时，作者从“弹琴复长啸”这一名句生发开去，联想到“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和阮籍。嵇康“善抚琴”，阮籍“擅长啸”。后嵇康遭人构陷，被司马昭处以死刑。临刑前，嵇康在刑场上弹奏了一曲《广陵散》。曲终，嵇康喟然长叹：“此曲自此绝矣！”阮籍在一声长啸后，留下了“人生如尘露，天道邈悠悠”的诗句。志刚先生在引述嵇、阮的典故后，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琴德与人德相通，琴心与人心合一。”这样的生发看似闲笔，实则“闲笔不闲”，更加深了我们对王维诗作的理解。

    善于运用探微手法是本书特色之三。如果说虚拟与生发是“致广大”，那么探微就是“尽精微”了。所谓“探微”，就是“以小见大”，在人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处着笔，揭示其中奥妙。比如在讲王维《宫槐陌》这首诗时，作者以诗名为点，探寻什么是“宫槐”。原来“宫槐”之意，源于《周礼.秋官》“面三槐，三公位焉。”从周代起，历代皇帝均喜在宫廷里种植槐树，故槐树遂称为“宫槐”。另外，槐树在儒家文化里代表“禄”。有趣的是，广陵人淳于棼在槐树下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在梦中的大槐安国，原来是个蚂蚁洞。这就是“南柯一梦”的故事。除此之外，“槐”与“怀”同音，槐字的寓意为虚怀若谷，招贤纳士。继而延伸，槐树也就包含了“才华”和“官职”的意义。可见，如此这般的“探微”，可使人们在鉴赏王维诗歌的同时，还能广见博闻，增加相关的知识。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讲《文杏馆》一诗时，对银杏文化的探微；讲《鹿柴》一诗时，对鹿文化的探微；讲《木兰柴》时，对木兰文化的探微等等。

　善于运用点睛手法是本书特色之四。所谓“点睛”，是对所要鉴赏的诗歌，在其难懂处、关键处，着上“画龙点睛”的一笔，使读者能全面而深刻地理解作品的內涵与深韵。比如《辋川集》里王维的《白石滩》诗：“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这首诗好在哪里？一般读者是很难看出其中奥妙的。作者讲到此处，特将陈铁民教授对此诗的评价作为点睛之笔，恰到好处地引入文中：“诗人通过艺术想象，构造了一个春夜月下少女在滩边浣纱的场面，使明月、溪流、绿蒲、白石与浣纱的少女相映成趣，组成一幅色彩明丽、境界幽美、充满生意的图画。这首诗勾画的景象，更接近于理想的自然美。”志刚先生也满怀激情地加上一笔：“月之明，水之清，蒲之绿，石之白，淡抹几笔，便勾勒出一幅光影浮动的图画，生机无限，美意绵绵。”在《独坐幽篁里》这本书中，类似这样的“点睛之笔”，是随处可见的。

     虽然王维的辋川别业，早已湮没于历史的烟尘中，但当年王维亲植的一株银杏树还在，王维的《辋川集》还在，王维至今犹存的376首诗还在，王维的风骨与精神还在。志刚先生倾情奉献的这本好书，我有幸先睹为快，在王维的辋川别业，切切实实地神游了一番。深信此书的出版，一定会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与喜爱。

    《庄子.知北游》云：“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把这段话译成今文，其意是说：“你要用斋戒来修炼自己，清除心中的杂念，净化自己的心灵。”我想，这就是我们阅读和学习王维的意义之所在。

                                  （完）

    作者简介：陈伯安 文化学者，词赋作家，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已出版的著作有：《思维的技巧》《伯安百说》《读书趣语》《联语哲思》《新武汉三字经》《南山窖雪》《横山联唱》《蕉窗随笔》等。主编的著作有《古今绝句鉴赏辞典》《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丛书》《语文教学艺术谈》《语文学习艺术谈》《百茶诗》《百茶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