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复盘、鸡汤、扯谎

他转身想走，我一把拉住他，“别走。”

一瞬间的定格，他回过身来，“怎么了？”语气极尽温柔。

“庄刃，昨天……他们有为难你吗？”我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他的指头。

他晃了晃我的手，“没有，别担心。”

“真的吗？”我松开他的手。

他弯腰整理我额上的碎发，“真的。花豆不是都看到了吗？”他收手，不经意间触到我的鼻尖，“官微都发布了，放心。”

他再次帮我掖了一下被子，“别多想，睡吧！”

我点了点头。

他去对面衣柜拿了几件衣服，然后拉上中帘，回到了沙发那里。

我没有睡着，心里一直在复盘最近发生的事情。最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是《源唱吧》和兰英官方表示支持庄刃，这固然很重要，是态度问题，关系着庄刃在圈子里明面上的名誉。但对他们来说，这样的表态简直易如反掌，不需要损耗他们一兵一卒，就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如果是我，不费力还讨好的事，我当然也乐意去做。关键是，他们是否真的拿出行动去帮庄刃挽回商务违约，是否真的积极洽谈交涉，是否真的把庄刃当做自家亲儿子……不太可能。事后，他们大可以说自己确实做了但没有成效，拿出对方太强硬、不好谈、尽力了等理由，而最后背负巨额债务的，还是庄刃，完不成对赌需要赔付的，也是庄刃。他们或许会有损失，但有“对赌”兜底，或多或少可以弥补亏空。

细思极恐。无论如何，把希望寄托于从一开始就埋下陷阱的人，实在是太愚蠢的想法。目前看来，他们表面上是支持庄刃的，私底下可能还处于观望状态，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刻意为难庄刃，要不然就是自己打脸。所以，如何短时间内扭转局面，对我们十分重要。

最后能靠的，可能只有自己。

想来想去实在睡不着，我就穿衣服起床了。整理好床铺出来，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毛毯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我很快洗漱完下楼，楼下静悄悄的。

“庄刃！”我喊了一声，没有人应。

我去厨房看了一眼，火上正炖着汤，但这里也没人。我掀开锅盖看了一眼，一阵鸡肉的鲜香扑鼻而来……

“廉纯！”突然背后有人叫我，吓得锅盖从我手里脱落。

应勇立马上前把锅盖捡起来。

我大惊，“阿勇？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辞职了。”他把锅盖拿到水龙头下，转着冲水。

“辞职！为什么？”我疑惑道，“你不是挺喜欢出版社的工作吗？”

他笑着朝我这边走来，“是挺喜欢，主要是能接触到很多新书……”他拿起木勺在汤锅里搅拌，“但其实很多具体工作我已经驾轻就熟，没有任何新鲜感和挑战性了。”他把锅盖重新盖上，对我笑笑，“上班除了看书，有点混吃等死的感觉。”

我笑笑，“一边混吃等死，一边挣钱看书，这可是很多人的终极梦想啊！”

“是啊！之前也觉得这样不错，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最起码衣食无忧，还能免费看书，我……”他看着我，“其实没什么上进心。但……”

“是为了庄刃吗？”我直视他的眼睛。

“瞒不过你。”他又掀开锅盖，搅拌鸡汤，“廉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他是我债主的事吗？”

“记得，神奇的‘一眼友谊’。”

“这种时候，也该是我回报的时候了。”他回头看我一眼，“你知道我大学是什么专业吗？”

“听庄刃提过一嘴，跟传媒有关。”

“对。我大学主修专业是传播学，辅修了网络与新媒体，那时候对出版比较感兴趣，所以去蹭了编辑出版学的课。你可能不相信……”他对我轻笑一声，“我那时候可是专业第一。”

“我相信！为什么不相信。”我拍拍他肩膀，“在我心里，你就是一头沉睡的狮子。”我朝冰箱走去，“如今狮子醒了，后面有什么计划吗？”我拿出两罐啤酒，递给他一罐。

“阿刃签下的商务合同不少，他自己肯定应付不过来。”他打开酒，喝了一口，“我跟他商量过了，现在，我就以他经纪人的身份自居了，协助他一起处理纠纷。工作这么多年，虽然我懒于社交，但人脉资源多少还是有的。接下来，可有场硬仗要打。”

我把酒举到他面前，他在上面轻轻碰了一下，一同仰头吞下这清凉的液体。突然间，我捕捉到古人的几分酒意：惺惺相惜，患难与共。

“庄刃呢？”我突然想起他不在。

“去找刘思拿合同了。”应勇慌忙放下酒，掀开快要溢出的锅盖，“鸡汤差不多了，阿刃特意交代让你多喝几碗。”

“刘思？”我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这女人现在状态可不稳定。

我转向应勇，急切道：“他们约在哪儿见面吗？”

“罗曼酒店。”应勇关掉火，拿碗准备装鸡汤。

“我出去一趟。”我急忙跑去玄关，换鞋。

应勇端着碗跟出来，“廉纯，庄刃没事，汤……”他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内。

刚跑出小区门，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下，车顶红色的“有客”翻转为绿色的“空车”，我急忙一边招手一边跑过去。

我拉开前车门的瞬间，后座客人下了车，

“廉纯！”

我立马回头，“庄刃！”

他露出责怪的表情，开口就是连珠炮，“你去哪儿呀？谁让你出来的？你脚好了吗？”

我顾不上他责怪的语气，上前一步，“你怎么样？刘思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一个大男人，她能把我怎么样？”他依然皱着眉，“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出来干什么？”

“我……我出来……”我支吾着，脑子中快速编织理由，“那个，鸡汤……鸡汤太淡了，我出来买点胡椒粉，对，买胡椒粉。”

“姑娘，别聊了。”司机突然急声道，“到底走不走？”

“不走了，麻烦师傅。”庄刃替我答道。

我不好意思地看向司机，“抱歉啊！抱歉，不坐了。”我向他点头哈腰，再三致歉。

车门从里面被用力摔上，“这不耽误事嘛！”车一溜烟开跑了。

“买胡椒粉需要打出租车？”庄刃低头道，“你是想去哪儿买啊？”

“那个……”我张口就来，“我家楼下有个小卖部，那胡椒粉简直绝了，味道很特别，又便宜又正宗，我就想着去买回来嘛！”

“哦！真的吗？那胡椒粉什么牌子呀？”庄刃看着我，“竟如此特别。”

我眼珠转了转，“哈~我记性不太好，忘了，忘了。”

他用“看透你但不拆穿你”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然后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我，“站着别动。”转身就往不远处的超市跑去。

应勇给我发微信，我说马上回去。

朋友圈图标上显示有小红点，我随手点进去，发现刘思更新了一条动态：手捧一大束黄玫瑰的自拍。画面左上角有个手拿红酒杯男人的侧影，很小很模糊，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清楚。但那装束——黑色风衣、墨镜……

我望向超市方向，庄刃正向我走来，昂首阔步，衣袂飘飘，同样的风衣和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