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速记

一只矮脚胖狗从灌木丛的缝隙里钻出来，似乎刚吃完一顿饭。它在一棵树下绕了半圈，然后又冒出来一只长尾巴黄狗。

两只狗是认识的，它们迅速朝马路中央走去。那是一条八车道的宽大马路，趁着红灯，路上没有车，它们肩并肩，快速地先走到马路中央的隔离栅栏那里。胖狗一低头，俯身从栏杆下面钻出来，瘦狗直接从两根栅栏之间钻出来。它们又稍加观察，避开几辆汽车之后，安全地抵达对面。

它们继续向南走，又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的电线杆下面，稍微徘徊了几秒之后，决定继续过一条小马路。现在是晚上九点，风很大，很冷。我想，也许它们要回家。然而，在马路中央，两只狗突然停下来，看着对方，各自迈着小步兜圈子，没有大声叫，也不确定有没有在小声交流。我站得远，但我能看出来，它们很犹豫。

就在这时，一辆疾驰的摩托车突然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引擎声轰鸣，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两只狗显然被吓了一跳，胖狗猛地往后一跳，瘦狗则竖起尾巴，警惕地盯着摩托车。摩托车司机似乎也注意到了它们，猛地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在距离它们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司机是个年轻人，戴着黑色头盔，怒气冲冲地朝两只狗吼了一声：“找死啊！大晚上的！”两只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后退了几步，胖狗甚至躲到了瘦狗身后。司机重新发动了摩托车，扬长而去。

风更大了，吹得电线杆上的灯箱晃来晃去。两只狗似乎被这场意外打乱了节奏，它们不再兜圈子，而是紧紧靠在一起，耳朵竖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正在过马路的几个行人当然注意到了流浪狗的异常，但没有人敢停下脚步。

它们显然被吓到了，简单的犹豫之心被这场意外打断了，只剩原地愣住。我站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心里跟着忐忑起来。

终于，瘦狗下定了决心，它用鼻子轻轻推了推胖狗，然后带头返回电线杆老地方。胖狗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它们没有逗留，转头向东边深处的居民楼大步走去。那里小区密集，有不少低矮的旧砖楼房，亮灯的人家很多。若从高处看，比小马路的另一侧更像人间的银河。

今天是大年初六，立春之夜。我想，它们的计划是对的。上天在它们流浪的鼻子上做好了记号，能闻到哪怕是最微弱的锅气。

2025.2.3 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