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烟花绽放

      “你的女儿难挺过这个冬天，早些准备后事吧。”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不散，往昔的欢笑也在脑海中涌现，这轻轻的从医生口中传出，却重重的压到他快要窒息。直至廊道灯光暗去，唯剩前台那里还亮着一盏，他借几缕昏光推开了房门。

      楼外车流声还隐约可闻，灯火阑珊，绚烂的光彩停留在窗外，屋内光亮都被蓝白相衬的墙壁遮去，唯有几束洒在他脸上，自责与痛楚化作一道泪痕，止在发颤的唇齿间。他不敢直视病床上那娇嫩可爱的脸蛋，但两月后，她将永远消失，又不忍再多望几眼。抽泣声很小，却在空荡的病房中格外清晰，不觉得回头一望，只见黑暗中一双明眸正望着他。沉默许久，女孩稚气地间道：“爸爸，我快死了，对吗？”“不，嫄嫄不会死，嫄嫄会好好的活着。”他的眼眶再也罩不住欲涌的泪水，紧紧抱着女儿放声哭泣。朦胧间，女孩回眸望向窗外，灯火辉煌，尽呈于眼帘之中。“爸爸，过年我还想再看一次烟花，书上说的好美，但我已经忘了它的模样。”“好，爸爸答应你。”“那我们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骗……”苍白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但是独属于孩童的天真。

      “购买烟花，拨打……”望着墙上的小广告，他毫不犹豫的拨通了上面的号码，约好了地点，便与卖家会了面。“现在风声紧，买完快些离开，免得被查到了。”他没有多想，拿了事先定好的烟花，便匆匆离开。望着女儿心念的烟花买到了望着女儿心念的烟花已买到手，他脸上也不觉泛起了层层笑意。刚回出租屋，拆开了那精致的包装，他眉目间却夹杂着些许愤怒与失望，这里面哪有烟花？不过空有个包装罢了，又想起那夜与女儿的约定，望着面前的空纸盒子，他彻底崩溃了。他抓起纸盒撕了个粉碎，嘴中还不停咒骂着，表情已辨不清哭笑，兴许是对女儿的心痛与现实的不甘，又或是对自己的自嘲。待一切安静，只有清扫房间的稀疏声。

      次日傍晚，下楼给女儿买便当的空档，正在等餐，却恰好见到桥旁鬼鬼祟祟的两人在捣鼓什么，随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天边绽放，两人也迅速骑上自行车逃离现场，他反应过来，来不及再带未出炉的餐饮你向二人奔去。两人见身后有人追赶，蹬的也越发卖力了。“喂！小兄弟！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烟花是在哪里买的？”他边喊边追，前面两人听不清什么，但却是继续加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转头便拐向了一旁的小巷。他常来看望女儿，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正要提醒那边有台阶，但待到赶去，两人已经栽倒在路两旁。他忙跑去将二人搀扶起来，也还好只是擦伤也还好，喘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小兄弟，我是想问你们的烟花是在哪里买的？”这次两人终于听清才明白误会了这个男人，随后便将地址说给了他，一瘸一拐的扶着车缓缓离去，只剩他在原地傻笑。

      回到摊位前，摊主已经收了摊，他提走挂在一旁的饭菜，回到病房看女儿吃下睡去，便开始琢磨着行程。走廊外，他踱步徘徊，拿出手机翻找了许久，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说了吗？离婚之后互不打扰，你又有什么事儿，当初……”直到对方骂声稍稍停歇，他才插上了话：“不是别的，就是想让你帮我照看会儿嫄嫄。”骂声止住了，过许久才传来声“好”，随后便挂断了电话。他将车子打着了火，随后便驶向漫夜于远方。

      夜幕孤星点点，月光混着浓雾一股脑的洒下，仿佛在路上结成了团，行人也愈发稀少，只有路灯还在远方隐现。约莫一刻钟后，车子停在建筑工地旁的一个出租屋边上，木门上用喷漆写着“出售烟花”，但是不巧，屋内已经没了光亮，他只好熄了火，静静的在车上等着，时而望着寒星，不觉又将拉链拉得更紧些，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喂，车里有人吗？”他被一阵敲车窗的声音吵醒。摇下车窗，一位六十出头的大妈冲着车里喊道：“小伙子，你不能把车停我店门前啊，挡了我的生意。”“不不不，阿姨，我是来买烟花的。”他赶忙下了车，随这大妈进了店里。“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今年最畅销的，最近查的紧，这一个八十，不能还价了哈，最多再让你五块……”对方话还没讲完，他便一把抱过这个烟花，匆忙付了钱，小心翼翼的捧着它向车那边走去。出了门，在距离车前仅有两三步时，他只觉脚下一滑，被一块板砖绊倒在地，但烟花仍被他双手举着。粗略的拍了拍土，仔细检查这烟花是否损坏，在确认过连包装都是完整的后才驾车离开，直奔医院。

      推开房门，她正与嫄嫄游戏，见他回来，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那个，你忙完了我就走了。”她正要踏出门框，嫄嫄喊道：“可以留下来，在晚上与我们一起看烟花吗？妈妈……”她怔住了，语气有些铿锵的答了句“好……”

      繁星随夜幕降临河畔，三人走在堤岸边。“就在这里吧。”他停了下来向女儿示意。将烟花摆放好，打着了火机：随火焰靠近，引线发出滋滋声响，越烧越短，直至燃尽。霎时，一道光束划过天空，在天边绽开，不久隐散于云雾中，一朵接着一朵……他望着女儿的脸，烟花笼罩下，那是这世间最淳朴天真的笑。“爸爸妈妈，我许了一个愿望。”“那嫄嫄许了一个什么愿望啊？”“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永远开心的在一起，即使嫄嫄不在了，爸爸妈妈也要一起开心的活着……”

      最后一束烟花在天边绽放，余光在眼角的泪珠间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