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

房间的角落里，那个最黑暗的阴影下，一团小小的灰尘落在那里。

细微的灰尘上下浮动，在这恰如其分的避风港中，无风的现在，它们本不应如此的。

原来那是一只蜘蛛，它就蹲在那里颤抖着，一声不吭，四双眼睛反射出细微的光亮。

我感觉背后一阵寒意，原来是它一直在盯着我。

蜘蛛张口，好像想说点什么。

“你是要演讲一番么？”我脱口而出，不知为何竟然是一番不太尊重它的发言。

随着灰尘的扬起，它站起来鞠了一躬。我还不知道蜘蛛也能低下头。

”向你致歉，盯着你这么久却一点招呼也不打。“它看起来很有礼貌。“阁下已经盯着桌面看了许久，想必是有所收获吧。”

我低下头，为避免它被我粗重的呼吸吹走，小声说到 “其实，只是走神了而已。”

但转念一想，又感觉这么说的自己掉价了不少 “倒也确实想了些什么。”

蜘蛛咧开嘴，露出一口淡黄色的牙齿，仿佛一切恰如其意。“只有先生这样的人才会与我说话…倒也不错。” 是看穿了我的脑中空空么？

“如今的人们好像已经不会再和蜘蛛说话了。”它脱下礼帽，抿了抿嘴唇 “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耻辱……特别是女士们。”

我侧头，轻声回应道 “是的，的确如此。”

“我们这种活在角落里的存在们并不介意” 它黑色的复眼焦躁不安的四处瞟着 “不过果然还是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我猜是害怕吧，害怕你们这些不甚了解的东西，恕我直言但是蜘蛛们恐怕还是很瘆人的……对大多数人而言。”

“是这样吗？” 它皎洁的笑了 “我们活在你的梦中…你们也活在我的梦中…不是有一个人是这么说的？”

它的獠牙全都张开了 “在梦中的你我，应该是以谁心目中美丽的存在基础？是你定义的美丽还是我？我若是很恶心，那人类又如何呢？” 

我回答它 “人类是有智识的生灵，做的和想的事理应是美好的，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蜘蛛也能统治世界。”

“那如果我说，这聪慧的生物在梦中的自己也是污浊的，在梦中的他人也是污浊的呢？”

“心里所想着的美好如果变成他人的，便会嫉妒，那他人就是肮脏的贱种，如果心中所憎恶的污浊出现在别人身上，那便是幸福，这样的幸福也是人所应该追求的幸福吗？”

我自然无言以对，不过或多或少也应该挣扎一下。“那人类所创造出的美好呢？他们就不应该被记住吗？那些诗歌不是很美吗？那些画作不是很别致吗？”

蜘蛛紧盯着我，眨巴着眼 “是这样不假，但是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把这些无关紧要…哦，应该说是不贴近生活的东西记在心里吧，对他们来说很多也只是无病呻吟或者纸上的信息…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作者的所思所想，因为他们愿意用手捂住耳朵眼睛，只想紧盯着自己的巴掌吧…”

我心里一惊，我知道它躲在暗处，但不知道它能看到这么多。

“我只能抬头，日光灯太晃眼了…但是我能料定你们的手掌里一定写着什么吧。” 它皎洁的目光紧盯着我的手掌，它一定看到了 “那里面是不是有人替你们写了什么你们想看到的呢？”

蜘蛛再次满脸堆笑，它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 “不过也别担心，我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

真是善解人意的蜘蛛 “你猜的大概不错，但看到的不全。”

蜘蛛说 “一叶障目，以小见大…三岁不能看大但是现在足以看老…窥其义而不窥其二罢了。”

“你觉得那是捂住眼睛捂住耳朵，但那可是人们自愿的啊。大家果然还是相信生活是美好的才愿意看生活美好的部分吧。”

它吐吐舌头，我都不知道蜘蛛有舌头 “可能是这样吧。不过我看到的美好已经够多了，可能不需要让别人写在手掌时时刻刻记住吧，一来蜘蛛没有手掌，二来生活也不是考试，别人也不是考试的考官。”

他说的话让我如鲠在喉。

“蜘蛛活的逍遥自在不是因为蜘蛛活的像蜘蛛，而是蜘蛛想活的逍遥自在。”

我活的离逍遥自在还有点距离。

我拿起报纸，悄悄的打死了它。

或许知道太多的蜘蛛就是这个下场吧，但没人知道角落的灰尘是不是另一只蜘蛛。

我捧起手机，停下了今天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