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苏东坡传》第八章——关于生活(3)

    护花使者:只恐夜深花睡去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元丰三年春,东坡初到黄州,寓居在定慧院里,那时的他经常在荒郊野岭漫无边际的彷徨着。有一天,在漫山杂乱的野花中突然发现一株海棠,明艳照人,在竹篱之间嫣然一笑,满山桃李顿失颜色。这株海棠,东坡爱得深沉,爱的痴心。白天和朋友终日赏玩还不够,晚上还独自徘徊在花下不忍离去,还要“故烧高烛照红妆”,这爱花护花的痴心,也只有他了。

    宋朝是一个爱花成痴的朝代,那个朝代的文人都有一种日日花前常病酒的狂欢气质。人们爱花、惜花、赏花、簪花、插花、种花、卖花,生命因一场场盛大的花事而绚烂。在这种风气中浸淫多年的东坡,爱花惜花的情结更重了。他喜欢赏花,在汴京时去西园踏春,在杭州时去吉祥寺看花,在常州时为干叶牡丹盛开而欣喜;也爱簪花,“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腰鼓百面如春雷,打彻凉州花自开。沙河塘上插花回”;更不忘到处种花,在黄州时,开荒之余不忘手种桃李数十棵,海南有个东坡湖,据说他刚到此处时种下了喜爱的荷花,得以欣赏一池莲开十里香的美景。

    东坡的咏花诗词中,最擅长描写的不是牡丹、寒梅那样的名贵之花,而是寻常可见的野花闲草。“竹外桃花三两枝”,何等清丽;“簌簌衣巾落枣花”,如此美妙的枣花;“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俨然一幅最流行的工笔花鸟画;“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最有神韵的梨花。还有那首次韵章质夫的《水龙吟》,借花喻人,看上去是咏杨花,可处处都是他的身世之感、飘零之叹,随风万里的杨花和天涯沦落的他浑然融为一体。他这一生,身世浮沉雨打萍,就像零落成尘破碎成萍的杨花一样,春色三分,最后都化成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那点点离人泪,可以说是杨花所化,也可以说是他流下的。

    东坡偶尔以花喻己,但更多的是以花喻美人。在他的诗词中,“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美人如花,常常交织在一起。

    《贺新郎·乳燕飞华屋》:东坡写这首词,是在杭为官时,有一官妓秀兰,在西湖宴会时姗姗来迟,说是沐浴后睡着了。同僚有一人生气怒骂,时值榴花盛开,秀兰折一枝榴花在手软语央告此人。东坡为了缓和气氛,临席赋诗一首,让歌女吟唱送酒。这首词对石榴花的描写极为细腻。“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之极的石榴,却描摹得如此高洁出尘,这才是东坡本色。“孤眠清熟”、“扇手一时似玉”,如此脱俗的玉人。他笔下的女性,都是有品格、有气质的高洁美人。

    他不单是对这些风尘女子,对所有女性几乎都有种天然的尊重和怜惜,真是“护花使者。一首《洞仙歌》,是写花蕊夫人,高标逸韵,一洗绮罗香泽之气,全无半点尘埃。“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东坡看见了她的这种灵性之美,美得空灵绝尘。

    《定风波》中,他看见了柔奴的人格之美。这位小女子,用她的微笑,用她愈加年少的容颜,也用她淡定的回答,彻底地折服了他,当她轻轻说出“此心安处是吾乡”时,想必东坡就跟少年时读《庄子》一样,惊叹“得吾心矣”,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创作者笔下的人物,往往也寄托着他本身的人格追求和审美理想,写作有时是灵魂和灵魂的映照,花蕊夫人的冰肌玉骨映照出东坡的澄明心境,而柔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则映照出东坡的安然自适。

    这位“笑时犹带岭梅香”的女子,和黄州荒野间的那一株海棠一样,都历经千年仍被人们传颂。只有东坡这样真正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才能发掘出她们独一无二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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