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丹悃赤心诚试金 柳暗花明破重夜

“穆帅,司马长史来请调令了。”

玄穆从堆山似的书纸里抬起头,目光混沌地看向一脸歉意的苏复,声音有气无力,“又怎么了?临浪想换人?”

苏复道:“不是……是煊将军说事情繁忙,需要添个侍卫,廖侍卫便有心调往。”

玄穆很是不悦,“玄煊又不是主将,能有多忙?廖青云是王子的人,能随便给别人当侍卫吗,懂不懂事?”

苏复只好解释道:“穆帅,廖侍卫有心换府,平时和玄煊走得近,正好有这个空缺,不如随他去吧。再拖下去,怕没有更合适的职位给他,到时候回国,恐怕王上和王子责怪的,就不止是临浪了。”

玄穆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按着太阳穴,合眼叹了口长气。

这司马幕府真是一片混乱。除了主将以外,什么职位都没确定。

其余幕府内军职在签署盟约时,早早由幕府将军内定了本国亲信,其余各国亲兵则集体汇编,按兵种分配至各幕府。偏偏苍滨国至今闭门装死,联军缺少了整整一国的军力支持。而临浪身为唯一的苍滨人,手下没半个亲兵,连侍奉的人也没有。

刚开始,诸国争先恐后地推举人选,希望自家人多多填补司马幕府的军职空缺。半个月的时间里,五国先后派遣六个精英为长史人选,然而,男男女女都呆不过三天,便主动请辞了。

这些前长史们都不约而同地反馈说,临浪会故意苛责属下,迫使他们离职。此话一出,着实败坏了临浪在联军中的声望。临浪却对军中微词熟视无睹,哪怕联军节节败退,身为大司马却依旧置之不顾,既不领兵,又频频缺席每日早晚例会。

当充满期望的泡沫被现实捏了个粉碎,对战况的失望、对敌人的恐惧、对存亡的焦虑,如找到出口的火山,统统淬炼为愤怒,喷啸而出。将士们渐渐对司马幕府避之不及,府上只剩各国散兵。原本赞扬其孤胆雄识的声音,也很快消溺于怨声载道之中。

“临浪是苍滨国派来摆样子的,都这时候了,还想来捞点好处!”

“这种人真的打过胜仗吗?谁会跟着这种人上战场?”

“玄苍边境那面都说这临浪身家不堪,所谓的风信大捷另有蹊跷,根本胜之不武。”

“毫不意外!苍滨人就这德行,自私自利,活该遭屠城之殇。”

流言很快传到玄穆府上。他本该庆幸不费吹灰之力便摧毁了旧敌,但现在心里只想骂人。从联军集合至今,他没一刻能安生。

对外,战事比想象的还要棘手,联军几近以卵击石;

对内,各国间冲突频发,临浪府上的杂事居然还要他来操劳。

白天烦心倦目,夜里繁剧纷扰,他有时分不清自己是联军大将军,还是联军的嬷嬷。

联军刚刚成立,眼线混杂,玄穆本不想插手大司马幕府事宜,毕竟目前尙有同权之约。但眼看着诸国将士屡屡调离司马幕府,他只能出手整顿,以安军心,命廖青云为新一任的司马长史。

廖青云久经沙场,与玄穆年少相识,休战期间,被十王选作御用侍卫,专门侍奉王子玄寒。为人稳妥细心,温淑坚韧,善良忠诚。玄穆提前警告过青云,务必忍耐,打理好府内军务,全当主将不存在,结果还是未能撑过五天。

玄穆不禁寻思,临浪到底有什么大病,其他人则罢,连青云都忍不了。

他当初想得很简单,在千年法术面前,颜极如何靠冷兵器存活?不如请来他见过的最机智的苍滨人。一方面临浪或有过人之才,兴许真能有助于战事;另一方面,联军反对玄焰一国独大,他力邀旧敌,也算妥协。

更何况,临浪消失已久、生死未卜,若不现身,便给了他独揽军权的理由。

怎料临浪不仅孤身赴命,还毫无用武之地。

当日,十王反对联军招募临浪,直言玄穆太过天真,只怕后患无穷;

如今,玄穆骑虎难下,既无法与临浪和谐共处,又无权罢黜其军职。

苏复观察着玄穆的脸色,道:“穆帅,不然我去请廖侍卫再忍忍?”

玄穆与青云交好,深知其不会轻易放弃,不敢逼其留任。可是,难得其余诸国有所退让,此时可正当抢占司马长史之位。尤其临浪已暴露名不副实的本质,无论为私利,还是为大局,司马幕府都要留在玄焰国掌心。

玄焰众将士中,懂得操持军务的很多,但不引人瞩目,又足够能忍的,少之又少。

思索片刻,他吩咐给苏复,“我这儿两个大侍从足够了,提魏颖作大司马长史。你去督促他们日落前完成交接,照旧送昨日绘的地图、今早例会记录、还有明日出战安排。叫临浪按时参会,大军统领,怎能一直独来独往不问军务?”

苏复一怔,怎突然要魏颖去?但见玄穆已心力交瘁,便不再多言。联军节节败退,万事都以玄穆顺心为大。

廖青云见到苏复时,憔悴中难得面露喜色,忙小声道谢,“在司马这儿,怎么做都不对,我也是没办法,实在对不起了。”

苏复并未责怪,安慰了几句。

“苏长史,敢问谁来换我?可莫要再折腾咱们的人了。”

“唉,是魏颖。”

青云一愣,咬咬牙道:“要是魏颖来换,那还是算了吧。我们这辈都做不来,他那单纯的年纪,来了岂非羊入虎口?苏长史,我不是小瞧那孩子,只是临浪实在……”

苏复摇摇头,道:“你脸色这么差,还能撑多久?这是穆帅的意思。现在前有修极,后有诸国,你我都不可再生事端。”

青云无奈应下道:“明白了,魏颖只能自求多福了。”

有玄穆的首肯,调令很快下达。魏颖匆忙收拾着行李,苏复紧紧跟在身后,一路切切叮咛。

魏颖道谢,“苏长史,我都一一记下了,以后有不懂的,再来请教您。”

苏复苦笑道:“你也不能随便来找我,司马之前苛责洛水国的人总出入左将幕府,其实人家也只是送送信笺和情报。”

魏颖道:“我明白的,我待司马歇息后去便是了。”

苏复又摇头,“司马作息混乱,花都的人说整夜都不得歇息。”

魏颖道:“那也无妨,我会和司马商议好的,长史不要担心。”

苏复看着魏颖不知城府的样子,欲言又止,“你记得当初战后……”

“战后怎么了?”

苏复只得重重地叹气,“没什么,我们别让司马等着,中颜的人就因此被骂了。”

苏复的忧虑,魏颖都看在眼里。但许是年少无知,魏颖并不受流言所扰,也不在乎前人的失败。
他其实万分期待。

四年前,魏颖随玄穆一路征伐。唯在风信城大战前夕,魏颖提前回国,为玄穆准备庆功、娶亲的双重喜宴。自十几年前的风信大殇之后,风信城便是一座鬼城,百姓寥寥,残瓦废墟,似乎不攻自破。

怎想,战后第二日,玄穆浑身尘土地跪在圣晖殿上,带来战败的消息。

惊异过后,玄焰王的脸色慢慢变冷、变暗,魏颖赶紧溜出殿外,命人悄悄收起火红的装饰。在玄焰王直冲霄汉的盛怒之中,魏颖第一次听到了 “临浪”这个名字。

随后,临浪继续力克玄倓、玄炟、玄烙三位玄焰国姓大将,连收四城,一时所向睥睨、天下无敌。这个过去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开始在玄焰国宫里宫外不断地回响。

但真正迫使玄焰王休战止损的,并非沙场胜败,而是有人发现,这位于国殇废墟大败玄穆的少将军,出身正是这片废墟,风信城。

昔日,在秦飞将刀下幸存的孩童,今日,于同一座城池,只手粉碎了秦飞将之子的不败传奇。为父辈们失去的城而战斗,为先烈们流尽的血而复仇,仿佛完成了一场因果轮回的宿命。

自此,天下流言四起,玄焰军士气低迷。

玄焰十王唯恐再坐实宿命之说,提出签署和平条例,苍滨王也同意议和,两国就此休战。然而,坊间传闻,一切并不似表面上的顺遂。

最大的障碍,便是一心收服失地的临浪。相传,临浪当着朝堂众臣的面,大骂苍滨王没脊骨,差点惨遭问斩,最终被罢黜职务。

随着一年年时间流逝,这位曾经名震西方的骁将始终杳无音讯,往昔峥嵘仿佛成了个异世传说。有人说,临浪早被苍滨王暗杀;也有人说,临浪其实是被玄焰王杀了;还有人说,临浪是战神应龙转世,恨人间不公,回天上去了。

当白袍战神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联军营地,风里重新吟唱起了那个消失已久的名字,魏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热血沸腾。

他真的很想告诉临浪,他好喜欢应龙转世一说,充满神话英雄的色彩,还怜悯地赏了玄穆等人薄面——仿佛输给了神,便算不得输。可是,临浪是苍滨人,还是苍滨风信人,跟他这个玄焰人之间,隔着几百年的家仇国恨,连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在玄穆命廖青云为司马长史后,魏颖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请个调令。

魏颖与青云勉强也算沾亲带故,虽然青云军阶不敌玄穆,但总归是王子的人。比起滞留于大侍从末位无法攀升,长远来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正苦恼着,苏复便满面愁容地来通知调令了,给他激动得差点原地起飞。他生怕玄穆反悔,不敢喜形于色,忙以最快的速度地收拾了行囊,兴冲冲地跟上了苏复。

司马府上萧瑟散乱,无人整队,分不出这些老兵、小兵、伤兵都是哪国的将士。幕府大议事帐外,连个把守的人都没有,但魏颖依旧欢天喜地。

苏复向正伏案疾书的临浪引荐了魏颖,道:“大司马,魏颖还为您带来了例会细则。大将军请您多多参与朝会讨论、进言良策,可安抚军心。”

临浪懒得理会,直到苏复告退,都不发一言。

魏颖激动得心脏都要蹦出胸膛了!军令是正式的了!他是司马长史了!不用回玄穆那儿了!对比之下,临浪冷若冰霜,全然当魏颖是空气。

书桌上一片狼藉,连放小茶杯的地方都没有。魏颖鼓起勇气上前,尽可能不打扰临浪地整理好,再把卷轴放在临浪手边。

临浪终于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魏颖上扬的嘴角和眼角,又折了回来。声音清冷低沉,“出去。”

“好勒!您需要什么,尽管……”

“我需要你出去。”

“好勒!”

于是,在魏颖上任的第一日,临浪既没有出帐一步,也没任何吩咐,他在帐外白白地听了一整天的翻书声,和偶尔几声咳嗽。眼看日落,他又累又饿,甚至眩晕起来,索性暂且离开。

大司马幕府上没设后厨,魏颖只能像最平凡的士兵一样,去联军火头营寻些剩余的冷食胡乱充饥。他非常担心临浪借这个当口找他,塞满了一嘴的食物,赶紧往回冲。夕阳落下,天黑得可怕,连月亮都没有,还好有夜间巡逻的小队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行进。魏颖借他们的光绕到了司马幕府,只见府里一片漆黑。众人不禁却步,接连打起了寒颤。

巡逻小兵全然不知魏颖已上任大司马长史,善意地提醒道,“你大晚上进那儿做甚?那可是‘不偶府’,进去要触霉头的,大白天都没人愿去巡逻。黑咕隆咚的,不晓得那大司马在里头搞什么鬼,”

魏颖道:“为何叫‘不偶府’?”

小兵道:“成双成对才吉祥,不偶自然是不祥,正所谓落魄不偶。你是哪国的,这都没听说过?”

魏颖摇摇头。玄焰国并不流行奇偶迷信,这种说法必从其他国家传开。这队巡逻的小兵虽身着联军统一军装,但冠下露出一条系带,估计来自中颜帝国,或是花都天/朝本土。

见他执意前行,小兵们好心借给他烧得最旺的火把,便迅速远离了这不祥之地。

魏颖攥紧黑暗中的唯一光源,手心在吹着冷风的夜里湿润。他瑟瑟发抖地竖着耳朵,却隐隐听到沙石簌簌的摩擦声,不知是风还是幻觉。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他依然瞪着眼努力分辨周遭,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将他一口吞掉,连根残骨都不剩。

一想到明日有可能会因失职被辞,魏颖只能前进,想尽快回到临浪身边。然而,令他绝望的是,黑暗的军帐里一片死寂。他害怕地喊了几声大司马,声音却溶解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恐惧放大了心中的担忧。

魏颖急切地在府上搜索起来,发觉早先杵在角落的银枪没了,白泽兽也不见踪迹。

临浪去哪里了?大晚上的做什么?外面这么黑,怎么还不回府歇息?

魏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等等看,如果明天还找不到临浪,再去找玄穆求援。他整夜半睡半醒,天一蒙蒙亮,便赶紧去往寝帐。在帐外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只见床铺和军装都原封不动,根本没睡过人。

他连忙冲去议事帐,也是空的,不过,银枪又立在了角落,帐外有新鲜的兽爪印迹。临浪似乎回营了,他暂且稍稍松了口气。

自侍奉起,从来都是玄穆先歇息,接着苏复歇息,再等其他大侍从分配好守夜和早起的工作,才轮到魏颖歇息。用膳也遵循类似的规矩,以玄穆的需求为优先,依次排列。魏颖饿肚子的时候总有,通常不会太过极端,总归侍从们轮转,偶尔煎熬也能很快得到喘息。

可是,大司马幕府不同。因长史近乎离谱的更替频率,大司马幕府上一盘散沙,暂时,诸事都需魏颖亲力亲为。

处境非比寻常,应对自然也不似寻常。

经过一整天的折腾,第二日,魏颖大着胆子破了规矩,率先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再给临浪备早膳。

联军火头营菜肴简单,也不太合西方人的口味,玄焰军自设后厨,以避免将士们水土不服。魏颖如今这身份,不便回玄焰军队取餐。他自己倒无妨,却不知临浪如何,只好参考玄穆的口味,再避开辛辣酸腥,大致选了几样冷食。

他又拎上一大桶饲料准备喂马,转了一大圈,才发现无马可喂。震惊间,他听到窸窣的声响,循声跟去,却突然大气不敢出,呆立在了原地——伏在树荫里的白泽兽正对着他龇牙拱背。

遭魏颖惊动,兽猛一起身,依偎着兽身熟睡的临浪便顺势滑到土里,惺忪地摔了下,加重了起床气,嘟嘟囔囔地训话白泽,“鹿耳!我怎么说的,你干嘛呢?”

不知白泽是通晓语气,还是当真听懂了人言,随即收起利爪。但它依然狠狠地瞪着魏颖,还极为不满地斜眼瞥了瞥临浪。

魏颖暗自庆幸,幸好临浪及时醒来,才喝止住了猛兽,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临浪上前瞅了眼饲料桶,冷笑一声,“连食性都不了解,你还真敢喂?”

魏颖忙试图解释,“哦……不,不是,本来是要喂马的……”

“没骑兵,哪来的马?少自以为是!”临浪懒于搭话,冷酷地拂袖便走。

魏颖恐惧猛兽,吓得赶紧跟上。好在白泽只警惕地盯了盯他,就重新舒服地伏在树荫里打盹儿。

临浪却道:“跟着我作甚?你这么闲,净在我眼前转?”

魏颖只好留步,冲其喊话道:“司马,早膳在您议事帐里。”

然而,临浪只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见临浪不用自己,魏颖便开始有模有样地学起苏复的做派,从清点人数开始,一点点梳理起府上状况,专心料理军务。

修人没有动静,联军驻守到下午时分,便撤回营里。再次用膳时,魏颖升迁的消息已经传开,将士们的目光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贵为大司马长史,却依然干着侍从的活儿,魏颖不禁对他人的窃窃私语多有敏感,给临浪备膳时也格外谨慎起来。

没人主动坐他身边,他也不便与玄焰人同桌,也只好凄惨地独个儿吃饭。待回到府上,又撞上凶神恶煞的白泽兽。幸而有临浪在,白泽不甚造次,魏颖才鼓起勇气从白泽的利爪边收拾了空盘,临浪依然头也不抬。

苏复又来送战略文书,魏颖收下,再次请入议事帐,却发现白泽正吞食着给临浪准备的伙食。

他顿时如鲠在喉,心也沉到了谷底,只好假装没看到,但一晚上的心情都大为挫败。他的郁闷无处诉说,只好安慰自个儿。罢了,饭餐不合临浪的口味,并非刻意针对自己,本来需要喂马,现在喂了白泽,也算任务完成。

第三日,魏颖更换了菜品,刻意不去关注膳食去向。在他的监督下,府上的军务已大致安排妥当,库存也正在清点,散兵们开始集体训练,秩序似乎正在这座“不偶府”上回归。

可还没来得及欣慰,第四日,联军再次大败,全营匆忙撤退。这个紧急关头,临浪却不见踪影,银枪和白泽都不在府上,魏颖只得临危受命,独自负责紧急转移。

幕府上尽是散兵,大难临头,皆各自逃命,最后人和物资都对不上。不知人是逃了还是死了,也不知物资是丢了还是毁了。

白费了整顿的心思,又剩下了混乱的鸡飞狗跳,魏颖不得不从头再来。

难道这幕府真的“不偶”吗。

魏颖忙前忙后地照顾伤员、指挥安置,即便日落,也仅凭一只火把,硬着头皮在黑夜里忙碌,直到火光式微,才身心疲倦地准备歇息。谁知,无人搭建的议事帐此时竟歪歪扭扭地立起来了,帐内隐隐亮着烛光。

魏颖当即又喜又怒,喜于临浪似乎平安无事,怒于这个主将竟无为至此!他在疲惫和慌乱的交织中,起起伏伏了一整天,已然失去了理智。遂顾不得其他,激动地直冲入帐。

“大司马!”

临浪正奇怪地直挺着身子,脸色苍白地坐在土里,手边银枪躺倒,还有一只漠然舔着毛的白泽。

从入营起,临浪就穿着一套量身定制的银甲白服,此刻,白布上的血迹格外显眼。袖子小臂处染着斑斑血痕,袍子下摆也有,银甲堆在地上。

未出战的人,哪来的伤呢?

“司马……”魏颖正欲上前关心,却被银枪指着心口。失去光泽的枪尖上混合着凝血和尘土,肮脏不堪。

临浪冷峻地低喝道:“谁让你进来了?出去。”

“可是……”

“出去!”临浪加重了语气,白泽随即起身,势要进攻。浅浅的血迹从兽背垂至兽腹,像一条鲜红的丝带。

魏颖只得忐忑地退下。

他走后,临浪倒映在帐帘上的挺拔的影子,转眼间弯成一只坠落尘埃的月牙,孤独纤弱,惶惶无依。

第五日,天刚亮,魏颖就匆匆前往议事帐,但不得靠近,因为白泽正在帐外酣睡。

他很难办。

若是玄穆负伤,便一早传唤军医玄平或是沙剑,前者是王上特派往前线的御医,后者是秦家旧识,都知根知底。可临浪于军中无人依仗,该找谁帮忙呢?

随后,苏复再次来访。因临浪继续缺席例会,他的语气算不得友善,大抵因战事受挫,迁怒于无为的临浪。他见魏颖心焦,安慰道,“这府上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你暂且忍耐,尽可能宽心些,我过几日就请穆帅调你回来。”

魏颖连连应付着,只怕细致老练的苏复觉察什么蛛丝马迹,把临浪负伤的消息转达给玄穆。

还好苏复当他太过辛苦,未起疑心。

魏颖避免惊动外人,保持府上一切如旧。他围着军帐团团转,才等到白泽兽片刻离开,赶紧闯进军帐,把全部随身药剂往临浪怀里一丢,飞也似的逃走了。

等到晚膳时分,临浪又消失了,药瓶和饭食不曾动过,昨夜的血迹也清理干净了。

第六日,联军再次战败撤离。直到日出时分,临浪才姗姗来迟,又在日落后消失。

如此重复了数日,魏颖已然成为了任职时间最长的大司马长史,一切似乎远比想象中的容易,也远比想象中的艰难。

一方面,苏复常常前来拜访,说不出是真心关切魏颖,还是奉玄穆之命探查临浪动向,或许两者都是;

另一方面,临浪心思难测,军务、策略、例会概不参与,更为棘手的是其衣衫常常染血,来去诡谲,魏颖常常疑虑其死在外头了。

魏颖第一次肩负重任,然而旧主新将都无法依存,每日如履薄冰。最开始富余的激情渐渐被失望剥离,露出了现实的骨感。他不再送膳,也不管临浪去留。只常备干净的深衣,定期从库存里留出一点点余药,不引人注意地留在临浪帐中。

这日,调令再次下达了——

玄穆认为司马幕府秩序建立,但贡献甚微,遂命他人接手名存实亡的司马幕府,调魏颖回身边。

魏颖又陷入了两难。

他不情愿回去。

虽然开头艰难,但他刚刚学会独当一面,也习惯了更为自由的日常,要拱手让人,实有不甘。他也有点心虚,要交代下一任长史,就免不得暴露他为掩盖临浪行踪而说下的谎言。

但他或许不得不回去。

大司马长史一职本非长久之计,临浪是苍滨人,他是玄焰元帅的大侍从,手下散兵各国的都有,简直一群乌合之众。万一临浪有了亲兵,他被替代是分分钟的事,更不值当,就算位至长史,实质又有多少改善。

他为难着,不料,临浪竟抢先一步回应了,手段意料之中地极端——当着苏复的面用匕首撕碎了调令。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临浪冷言冷语,挑衅地一笑,“叫玄穆来求我,我便放人。”


(本篇新增玄焰国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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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人物列表中,将以斜体标注每篇新出场人物,且标注“新增”,方便读者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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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极 (七大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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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极联军(权力独立)(新增)

大将军、大司马:玄穆(玄焰国),临浪(苍滨国)
骠骑:薛鹤梅(花都天朝)
车骑:玄倓
卫将:羲和(中颜帝国)
前将:玄炟
后将:玄烙
左将:蒙尘(洛水国)
右将:锦瑟(太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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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长史:苏复(玄焰国)
大司马长史:魏颖(玄焰国)
幕府副将:玄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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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滨国

君主:苍滨十二王,先王
朝臣:雷霆(副将升至主将,暂军职不明),杨晓风(上将),梧菁(天将),临将军
其他:霍峪(雷霆侍从),雷云(雷霆妹妹)

已故/失踪:梧天将,梧蓁

玄焰国 (新增)

君主:玄焰十王
朝臣:玄穆(神弘元帅),玄倓(振弘副帅),秦飞将(丞相,前元帅,穆、倓之父),苏复(总长史),玄炟(勇弘将军),玄烙(伏恒将军),玄煊(将军),廖青云(御前侍卫、王子侍卫)
其他:萧风棠(玄穆三大侍从),魏颖(玄穆三大侍从),冰公主,凝公主

已故/失踪:楚磊(前副帅长史)

中颜帝国

君主:皇帝
朝臣:银云尘(国相),羲和(大将军之首),燕山月(大将军),龙脊(大将军),华楼玉(大将军),杜若含(少将军),金络(副将),庞书秋(都尉),祝贯尔(都尉)
其他:银云瑶(银云尘之女,杜若含夫人)

已故:杜马服(前大将军之首)

洛水国

君主:
朝臣:蒙尘(大帅)
其他:(女)迟春柔,江信儿,谢月怜,柳雪娥,凉凉
(男)蒙回,林逾,萧郎,英舒,饶深

已故:

花都天朝

君主:天子
朝臣:薛鹤梅(三卿),蓝念真(三卿),龙子君(三卿),九华(嫔),释承(太师,三公之首)
其他:冷阳(薛鹤梅侍卫),说书人

已故:

太行国

君主:
朝臣:锦瑟(天女统帅)
其他:

已故:

吉地

君主:
朝臣: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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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极—————— —————— ——————

无名老者

版权声明:
作者:感冒的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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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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