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S果然没让我失望(4)
晨起,檐角悬着的几滴露水还未晞干,我便往城东李叔家去了。巷口的槐树正抽着新绿,碎金似的日影从叶缝里漏下来,斑斑驳驳地铺满青石板路。老两口住的小院门虚掩着,轻轻一推,门轴便拖着长音"吱呀"一声,倒像是替主人迎客的殷勤。
李婶正倚在藤椅里拣豆角,见我来,忙要起身,膝上的竹筛险些倾覆。"慢着慢着",我三步并两步抢上前去扶住,老竹椅经这一晃,倒似旧友重逢般欢快地咯吱起来。李叔从里屋踱出,手里攥着半卷泛黄的医书,镜片后浮着两弯笑纹:"早听见巷子里布鞋踩着石板响,就猜是你这孩子的脚步。"
厨房的窗棂将日头裁成斜斜的菱形,韭菜切作寸段时泛着翡翠般的光,打散的蛋液在青花碗里旋出琥珀漩涡。油锅初沸时,李叔忽然擎着艾条进来,艾绒裹着陈年的香,倒把葱花爆锅的烟火气衬得愈发鲜活。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说昨日隔壁送来的莴笋该清炒还是凉拌,倒像两片老竹叶在风里簌簌私语。
饭后日头略西斜,李婶说腰背僵得慌。我便取了艾灸盒来,铜盒镂着缠枝莲纹,燃着的艾绒在里头明明灭灭,烟痕袅袅地游着,竟似水墨画里走失的一缕游丝。拇指按在关元穴上,皮肉松软如揉皱的棉布,艾热便顺着任脉缓缓攀升。李婶絮絮说着孙儿学堂的趣事,话音渐渐轻了,化作檐下燕巢边飘落的绒羽。
老竹床的凉席印着经年的汗渍,艾烟在斜照里织成半透明的纱帐。李叔歪在藤椅里打鼾,医书滑落在青砖地上,风翻动书页的簌响,倒像应和着远处货郎的拨浪鼓声。李婶忽然轻叹:"人老了,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艾盒里的红炭恰在此时"噼啪"爆开几点火星,恍如深秋芦苇荡里惊起的流萤。
暮色染上窗纸时,李叔非要塞给我一包新焙的桂花茶。归途经过护城河,柳条儿正蘸着金红的晚霞在水面写字。想起午后艾烟缭绕间,李婶松弛的脖颈后沁出细密汗珠,倒比檐角将化未化的冰凌更晶莹些。这世间的暖意,原不必似春潮浩荡,只消铜盒里一寸艾火的温度,便够熨平岁月褶皱里的寒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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