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齐晋鞌之战

公元前589年。

卫国大将孙良夫想要偷袭齐国的军营，却被齐军杀得大败。收拾败军，进入新筑城中，歇息数日。

注：【新筑：河北魏县南】

诸将请示什么时候班师。

孙良夫说：“我本想找齐国报仇，反倒被他打败了，哪有脸回去见主公？我应当去晋国借兵，非要活捉齐侯，才能出我胸中这口恶气！”

就留下石稷等人在新筑屯兵驻守，自己亲自前往晋国借兵。

到了晋国，正赶上鲁国司寇臧宣叔也在晋国请求借兵，二人先找郤克沟通了情况，然后谒见晋景公，内外同心，一唱一和，不由得晋景公不答应。

郤克顾虑齐国兵力强大，请求派八百乘战车，晋侯答应了。

郤克为中军元帅，解张为御，郑邱缓为车右；

士燮将为上军元帅，栾书为下军元帅，韩厥为司马。

在周定王十八年，即公元前589年，夏六月，率领大军从晋国都城绛州城出发，一路向东前进。

鲁国臧孙许提前回国汇报去了。

季孙行父与叔孙侨如就按期发兵前来汇合，鲁国大军来到新筑，孙良夫又约会了曹国公子首，各路大军都在新筑取齐，摆成队伍，次第前行，连接三十余里，车声不绝。

齐顷公提前派人在边境上刺探情报（预先使人于鲁境上觇探），已经得到臧司寇接到晋兵的消息，齐顷公说：“如果等到晋国军队进入我齐国境内，就会惊扰我国百姓，应当御敌于国门之外（若待晋师入境，百姓震惊，当以兵逆之于境上）！”

于是大阅车徒，挑选战车五百乘，三日三夜，急行军行五百余里，直到鞍地扎营。

前哨来报：“晋军已屯于靡笄山下。”

注：1.【鞌：an，同“鞍”，春秋时期齐国地名。今山东济南市西】

2.【靡笄山：mi ji shan，齐国山名。即今济南市千佛山。】

齐顷公派遣使臣前去敌营请战，郤克批复来日决战。

齐国大将高固向齐顷公请战，说：“齐、晋从未交兵，不知道晋国人是勇敢还是怯懦，我乘单车去试探一下。”

高固就驾上单车，径直来到晋军大营挑战，晋军有一个小头目（末将）也乘车自营门而出，高固拿过一块大石头砸向他，正砸在脑袋上，那个小头目倒在车下，驾车的人受到惊吓，弃车逃跑了。

高固腾身一跃，跳到晋国的兵车之上，用脚踩着俘虏，手执缰绳，驰车回到本方阵营，在军营中显摆一圈，大声说：“稍试身手，不费吹灰之力（出卖余勇）！”

齐军都高呼欢笑。 

晋军发觉后组织人马来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高固对齐顷公说：“晋国军队虽然人数众多，能战斗的少，不用害怕他们！”

次日，齐顷公亲自披甲出阵，邴夏御车，逢丑父为车右，在鞍地（山东济南市西），两军各自排开阵势。国佐率右军对阵鲁军，高固帅左军对阵卫、曹两军，两下相持，都不主动出战，只等侯中军的命令。

齐侯自恃勇冠天下，看不起晋人，身穿锦袍绣甲，乘着金舆，命令弓箭手张弓搭箭，做好准备，说：“看我的马蹄子到了哪里，就往哪里射箭，万箭齐发（视吾马足到处，万矢俱发）！”

一声鼓响，齐顷公的金舆战车直冲晋军阵地，箭如飞蝗，晋兵死者极多。

晋国主帅郤克的御者解张手肘，连中二箭，血都流到车轮上到处飞溅，还忍着疼痛，勉强执辔驱车，一路冲锋。

郤克正在击鼓进军，也被箭伤到左胁，鲜血流进战靴里（摽（biao，坠落）血及屦），鼓声顿时缓慢了下来，解张说：“军队的耳目，在于中军的旗鼓，三军看着大旗听着鼓声来决定进退，我们只要还没死，就得全力冲锋战斗（师之耳目，在于中军之旗鼓，三军因之以为进退，伤未及死，不可不勉力趋战）！”

车右郑邱缓说：“他说的对！死生有命，别管那么多，只管冲锋就是了（张侯之言是也，死生命耳）！”

郤克又奋力拿起鼓槌，连续用力击鼓，解张驱驰战车，冒着箭雨前进，郑邱缓左手拿着盾牌，护卫郤克，右手持戈杀敌，左右两军也一齐击鼓，鼓声震天，晋军都认为本阵已经取胜，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如排山倒海一般，杀向齐军，齐军抵挡不住，大败而逃（郤克乃援桴连击，解张策马，冒矢而进，郑邱缓左手执笠，以卫郤克，右手奋戈杀敌，左右一齐击鼓，鼓声震天，晋军只道本阵已得胜，争先驰逐，势如排山倒海，齐军不能当，大败而奔）。

晋国司马韩厥看到郤克伤势严重，说：“元帅暂且休息，我们全力追击敌人！”说完，指挥本部人马驱车追赶，齐军纷纷四处逃散，齐顷公绕华不注山而走。

注：【华不注山：古山名。又名华山、金舆山。今山东济南市东北。孤峰秀出，下有华泉】

韩厥遥望金舆，尽力追赶。

齐顷公的车右将军逢丑父对御者邴夏说：“将军你马上下车杀出重围，去搬取救兵，我来替你驾车！”

邴夏下车寻路杀出重围，调救兵去了。

晋兵追上来的人马越来越多，把华不注山包围了三层。

逢丑父对齐顷公说：“事情危急了！主公快将锦袍绣甲脱下，让我穿上，假扮主公，主公可以穿上我的衣服，在旁边驾车，希望能骗过晋军，万一有不测，我替主公去死，主公或许能够脱身！”

齐顷公按照他的话做了。

刚换完衣服，战车就来到了华泉，韩厥的战车已经到了跟前，韩厥看见锦袍绣甲，认定就是齐侯，就上前牵住马的缰绳，深施一礼，说：“鲁、卫两国请我们出兵相助，我家主公不好推辞，派我们到齐国问问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我也跟着军队来了，愿意为您驾车，请您到晋国观光旅游一次（遂手揽其绊马之索，再拜稽首曰：‘寡君不能辞鲁、卫之请，使群臣询其罪于上国，臣厥忝在戎行，愿御君侯，以辱临于敝邑’）！”

逢丑父假装口渴不能说话，把水瓢交给齐侯，说：“丑父你去给我取点水来！”

齐侯下车，假装到华泉取水。

水舀来后，又嫌其混浊，让他再去取清水来，齐侯就趁机绕过左边的山头逃跑了。

齐顷公这时正好遇到齐将郑周父驾驶战车来到，说：“邴夏已经被晋军俘虏了。晋军声势浩大，只有这条路上兵马稀少，主公就驾驶这辆车快走吧！”就把缰绳交给了齐侯，齐侯登车逃脱。

韩厥先派报入中军，说：“已经抓获齐侯了！”

郤克大喜。

等到韩厥献上俘虏的逢丑父，郤克一看，说：“这不是齐侯！”

郤克曾经出使齐国，认得齐侯，韩厥却不认得，因此被他骗了，韩厥怒问逢丑父，说：“你是什么人？”

回答说：“我是车右将军逢丑父，要问谁是我们君主，就是刚才往华泉取水的！”

郤克也大怒，说：“军法规定，‘欺三军者，罪应死’，你冒充齐侯，欺骗我军，你还想活命吗？”

命令左右，把逢丑父退出去斩首！

逢丑父大声呼喊：“晋军兄弟们听我说一句话，从今以后，千万不要替君主背锅，我今天这么做了，我主公没什么事，我却要被杀了（晋军听吾一言，自今无有代其君任患者，丑父免君于患，今且为戮矣）！”

郤克命令给他松绑，说：“人尽忠于君，这是大义，我不能杀他，否则不吉利（人尽忠于君，我杀之不祥）。”

把他看押在后车跟随。

潜渊居士有诗云：

绕山戈甲密如林，绣甲君王险被擒。

千尺华泉源不竭，不如丑父计谋深。

后人名华不注山为金舆山，正以齐侯金舆驻此而得名也。

齐顷公逃脱，回到本军大营，感念逢丑父的救命之恩，自己又乘轻车驰入晋军，寻找逢丑父，进进出出三次，也没有找到。

国佐、高固二将听到中军已败，恐齐侯有失，各引军来救驾，见齐侯从晋军中杀出，大惊道：“主公为什么不知自重，自己去深入虎穴（主公何轻千乘之尊，而自探虎穴耶）？”

齐顷公说：“逢丑父代替我陷在敌军之中，不知生死，我坐卧不安，所以来寻找他！”

话音未落，哨马来报：“晋兵分五路杀来了！”

国佐上奏说：“我军士气已然受挫，主公不可在此久留，应该回到国内坚守，等待楚国的救兵吧！”

齐侯听从了他的话，就带领大军回到都城临淄了。

郤克率领大军，及鲁、卫、曹三国的军队，长驱直入，所过关隘尽行烧毁，直抵齐国国都临淄城下，决心要消灭齐国。

这是公元前589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