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晚与林

        梧桐叶簌簌落在三楼走廊时,秦风晚正攥着被撕碎的数学卷子往天台跑。深秋的风掠过她散乱的马尾,在转角处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

        叶林抱着一摞竞赛题刚要下楼,忽然被撞得后退半步。试卷碎片像雪片般纷扬,他弯腰去捡,却在残破的分数栏上看到鲜红的"27"。抬头时只看到翻飞的白色校服衣角,消失在生锈的铁门后。

        天台晾晒的校服在风里摇晃,像一群苍白的幽灵。秦风晚蜷缩在水塔阴影里,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楼下传来教导主任的呵斥,她慌忙掐灭烟蒂,却在抬头时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普通班秦风晚。"叶林晃了晃手里拼好的试卷,"重点班叶林。"他白衬衫袖口沾了灰,却浑不在意地在她身边坐下。风送来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油墨香气的笔记递到她面前,"导数题要画辅助函数,像这样......"

        秦风晚别过脸去,耳垂却悄悄红了。叶林修长的手指在草稿纸上勾画,夕阳给他的睫毛镀上金边。当她终于看懂第三道例题时,天边的火烧云已经褪成鸽灰色。

        那天之后,她的课桌开始出现手写笔记。淡蓝色墨水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重点处画着笨拙的小星星。有次在"均值不等式"旁居然画了只打瞌睡的猫咪,她盯着那个圆滚滚的爪印,嘴角不自觉上扬。

        平安夜那天飘着细雪,秦风晚被醉醺醺的父亲锁在门外。她踩着积雪走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玻璃橱窗映出身后撑黑伞的身影。叶林的围巾沾满雪花,递来的热可可烫得她眼眶发酸。他们坐在便利店的暖光里,他用糖纸折了只蹩脚的千纸鹤。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憋了三个月的问题。叶林摩挲着杯沿的手忽然顿住,指节泛出不正常的青白。便利店广播在唱《圣诞结》,他低头轻笑:"因为那天你在试卷背面写了聂鲁达的诗。"

        秘密基地是旧教学楼的星空教室。叶林不知从哪弄来老式投影仪,旋转的星图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他教她认夏季大三角,指尖划过虚拟银河时会微微发抖。"你看猎户座的参宿四,"他的声音像浸在蜂蜜里,"就算某天它真的爆炸了,我们看到的也是六百年前的星光。"

        秦风晚没发现他悄悄按着左胸,也没注意他校服口袋里越来越多的药瓶。直到百日誓师那天,他在升旗仪式上毫无预兆地倒下。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她才发现他借给自己的围巾口袋里塞着诊断书:扩张型心肌病,确诊日期是他们初遇的那天。

        葬礼在四月末举行,紫藤花落满黑色墓碑。秦风晚抱着牛皮纸盒回到星空教室,泛黄的笔记里夹着未送出的信。信纸上是她熟悉的蓝色字迹:"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变成星星了。但别难过啊,就像参宿四的光芒,我六百年前就开始爱你了。"

        最后一页夹着干枯的紫藤花,背面是铅笔写的算式。她突然想起他总说生命是概率的奇迹,此刻才明白那些函数曲线里藏着的告白——在熵增的宇宙里,他们相遇的概率比超新星爆发还要渺小。

        窗外的蝉鸣突然汹涌,秦风晚把脸埋进染着消毒水味的围巾。眼泪洇湿了信纸上的数字,那些他教过的排列组合公式,最终没能算出重逢的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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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ongc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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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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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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