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25年情人节专题活动。

舍家业入京，政治联姻，守寡抚养儿子成年。

年少时的选择，在数年后化为尖刃将蒋昭华凌迟。

她悲愤不甘，死不瞑目。

再次睁开眼，重回年少。

她毅然决然选择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要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女儿身又如何，亦能执掌朝堂，翻云覆雨。

一、轮回

“郡主！”

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从四面八方钻入耳中，扰得人不得安宁。

蒋昭华头脑昏沉，被这嘈杂之音硬生生地吵醒，但双眸似被胶水黏住，怎么也睁不开双眼，想出声呵斥也发不出声音，好似被困于另一方天地，只留躯体在此间。

但昭华不甘被困于此苦苦挣扎，终于，手指缓缓地动了动。

虽然动静极小，但是却也被不错眼盯着的小丫头瞧见了，换来振奋雀跃的惊呼：“郡主的手指动了，快去叫孙太医。”

“太好了，郡主终于醒了。呜呜呜！”

都到了黄泉，还不得安宁，蒋昭华心中怒火翻腾，不知哪来的力气，紧闭的眼睛忽然就睁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眼睛红的如兔子一般还冒着鼻涕泡的小丫鬟肩挨着肩，头抵着头。又哭又笑的，好不滑稽。

“郡主真的醒了，我去叫张妈妈。”一个小丫头反应极快，抬手抹了把鼻涕就跑开了。

反应了会，看到熟悉的面庞，蒋昭华不禁鼻头一酸，低喃道：“玉华、银月，你们都来了啊。”

这是陪她一起长大的两个贴身丫鬟。

十岁那一年，她被刘太后接入宫中，玉华、银月也陪她一同入宫。后来她被人陷害玉华为了她被鞭笞致死，银月陪她一起出嫁，但是却也在后宅风波中被中伤而亡。她活到了40岁，被永和帝毒酒赐死，愤怒不甘地死不瞑目，没曾想，到了黄泉，还能让她们主仆团聚。

只是，她们怎么看着才十三四岁的模样？

疑惑心起，就抬手拉住了另一个准备出门喊人的银月的手，但只一接触，就被那温热的触感惊到了。

这，这分明是活人才有的温度啊！

这手怎么也小了这么多？

蒋昭华瞳孔紧缩，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占据脑海，惊得她大喊：“银月，快拿铜镜来。”

银月一头雾水，但还是被郡主此时的状态镇住，没多问就迅速捧了铜镜前来。

铜镜光滑明亮，清晰地映出一个稚嫩的少女脸庞。

眉如弯月，眸似点漆，鼻梁微翘，唇若丹朱，虽只处于女童和少女之间，却以显示绝代风华。

“如今是什么年月？”蒋昭华声线有些微颤抖，此时才惊觉自己的声线格外稚嫩。拽着银月手腕的手显示出她心底的不平静。

银月被问的一懵：“郡主怎么这么问？”郡主莫非是梦魇了？

但还来不及担心，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她迅速回过神，眸中很快就挤满泪珠，要落不落的好不可怜：“郡主，奴婢的手快断了。”

蒋昭华强自定下心神，松了手，垂眸一看，却见银月的手腕已经有了一圈青紫的痕迹。

明明只用了三分力，怎么就勒出印记了呢。

满心疑团，繁绪纷杂。恰在此时，一个年约三十二三，一张鹅蛋脸，容貌娟丽，收拾的干净利落的女子走进屋子。正是张妈妈。

张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当年大腹便便时接到丈夫殒命的噩耗，受惊早产，生下了女儿。但刚满月就夭折了，恰在此时，昭华出生了，张妈妈就做了郡主的乳母。而其母亲在生产之后缠绵病榻一年就撒手人寰，所以，在昭华眼中，张妈妈就是半个亲娘。

只是可惜，她去京城时，张妈妈恰好生病未能一同前去，然后就一命呜呼，主仆天人永隔。这一刻，压抑在心底二十多年的相思涌上心头，昭华眼睛陡然一热，扑入张妈妈的怀中大哭。

张妈妈被吓了一跳，连忙搂住郡主轻哄：“郡主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有奴婢呢。”

蒋昭华拽着张妈妈的袖子哭的不能自已。

十岁这一年，她听从父亲的建议离开南阳郡，进入宫中，之后直至冤死都未曾再回到南阳郡。偌大的南阳王府落入身为南阳王府赘婿的父亲手中。

十六岁，太后让她和权臣王丞相幼子政治联姻。尽管那是她已有心上人，但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和太后的哭求，斩断情思，嫁入王家。

十八岁时生下儿子，二十岁时丈夫意外殒命，她不舍抛下儿子改嫁，守寡十余年将儿子抚养长大。对于早亡的丈夫，有一些夫妻之谊但因为聚少离多，相处也不久，倒没有太多异样的旖旎，不过倒也可以称得上夫妻相和。但儿子一日日长大，却听信谣言以为自己和青梅竹马牵扯不断，纷争不断，母子离心。

而最后送她入黄泉的毒酒还是她细心养大的孩子亲手端来的，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鄙夷，哪怕在最后的时刻依旧恶语相向，恨不得让我立马死去。

年少时的选择，在数年后化为尖刃将我伤的遍体鳞伤，凌迟而死。

张妈妈不停轻抚我的后背，轻声安慰：“王爷去了一年，郡主一直在府内守孝，你的一片孝心，王爷在天之灵一定感受到了，肯定能护佑郡主平平安安长大。”

永嘉三年，南阳王离世，今日正好满一年。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似在眼前闪过，但却好似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蒋昭华停止了哭泣，用帕子擦掉眼泪，轻声道：“妈妈别担心，之后我不会再哭了。”

语气坚定决绝。

张妈妈听得一怔，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小主子：瘦削单薄的身子一如往昔，但一双黑眸幽幽，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仿佛顷刻之间就经历了无数风雨，如小树苗经历无穷的电闪雷鸣依然傲然挺立。她的女孩，长大了，但是却满满都是心疼。

“昭华，爹来看你了。”

听着这道略带关切的声音，蒋昭华目光微凉。这一世，她不会再被这虚伪的父慈子孝迷住双眼，她才是南阳郡之主，是她祖父替她求来，自己一身本事也是祖父传授，她不能再被人蒙蔽。这一世，她一定要守住自己的东西。

冗杂的嘘寒问暖结束，一如既往地谈起进京之事。言语亲近，言辞全是为她打算，也不怪前世的她会被这番说辞打动，满心感动地入了京城。而祖父留给她的一切，都姓了卢。他甚至没有用过多的心机手段，只依靠世人风俗，女子未嫁从父，这个所谓的父权，轻轻松松地拿走了属于他的一切。

一念及此，蒋昭华心中恨意翻滚，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好在苍天有眼，花有重开日，人有再少年。

她回来了，这一世，她的人生，由自己掌握。

二、布局

既然重活一世，上一辈子看到南阳郡被天灾人祸侵扰自己鞭长莫及的遗憾一定要补上。

由此，召集属官，借祖父托梦一说，将未来两年会出现大旱、蝗虫的天灾告知大家，并开始紧急筹措粮食。天灾至，人祸也往往一同而来，故而还有将落入朝堂的南阳驻军的军权抢夺回来，将亲卫缓缓扩增数量增加训练量这一要紧事。不过诸事繁杂需要一点点来做。

又依照前世记忆，将忠心的肱股之臣好好嘉奖鼓励，对有二心的小人暗暗施压。但因为现在还未露出马脚只得日后徐徐图之了。

“今日暂且这样，大家都散了，各自忙自己的差事。以后每日早上寅时到书房议事，有事则长无事则短。”蒋昭华看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提出每日的议事时辰，看着众属官面上不同的神情觉得颇为好笑。

之后的几日都在处理之前遗留下来的政务问题，待处理的差不多，蒋昭华就提出要去亲卫营看看。

而最近几天每天陪郡主日夜操练的亲卫首领罗首领心中为亲卫们默默捏了一把汗。虽然郡主自小天资聪颖，练武速度极佳，但是近来被王爷传授一身神力，让他这个亲卫首领都吃不消。不过去磨磨那些臭小子的锐气也好，省的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果然，巡查的极为“顺畅”，神力不可轻易显露，但是表现出来的超高武力值就足以让原本就忠心于王府的亲卫们更加忠诚。但是回程的路上，突然有一异物从天而降，只隐约感觉好似是一个人。蒋昭华来不及多想，飞身上前将那个“异物”接住，果然是一个小小少年，也幸好郡主反应敏捷，要不然铁定要摔成肉饼。

“你是谁？从哪来，为什么会从天上飞下来？”一众亲卫迅速赶到，将这个少年围起来，宝剑出鞘，战意满满地看着这个突然而至的少年。因为这里方圆百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少年从哪里而来。

但是小小少年一脸痛苦，却双手死死掐着脖子说不出话。蒋昭华看出他不能说话，但天色已然不早，便道：“将他带上，我们先回王府。”

于是，可怜的男孩就被横在马上一路颠簸到了王府。到了王府后就被亲卫们安排去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又带到郡主面前。但是他仍旧开不了口，只拿手比划不停。

“你会写字吗？”少年使劲点头，但是当他拿着毛笔软趴趴写了几个字之后，蒋昭华就喊了停，因为实在认不出这些歪歪扭扭，而且结构简单的鬼画符是什么，有些好像可以猜到，但大部分看得一头雾水。

少年痛苦极了，但随即一拍脑门，又笔画起来。“你想去灶房？”少年惊喜点头。蒋昭华不明所以，但让人带他去了，回来时带来了几个短短的木炭，看得她更是迷惑，但少年已经在纸张上埋头画画。画虽然极为抽象，但是却也绘声绘色，将他的来历交代的清楚明白。

“你说你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少年在一旁点头，看着画纸上那些属于那个世界中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蒋昭华陷入沉默，但她也是重来之人，所以对他有了一些莫名的心心相惜之感。

“你说你在那个世界是做什么的？这个是种田吗？”蒋昭华指着秧苗，疑惑地问。少年疯狂点头。蒋昭华看着颗粒饱满的秧苗陷入沉思，天灾将至，若能培育出好的品种，那么南阳郡挺过天灾的概率又能增大几分。心念一动，就让人将少年带下去好好安顿，并吩咐孙太医去给少年看看嗓子，总说不出话来太影响沟通。

忙完这些，蒋昭华就撒手不管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少年在日后能带给她极大的惊喜。

一周后，这个少年带着一沓厚厚的图册前来拜见，蒋昭华拿来细细观看，越看眼睛越亮，不由自主地说道：“这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我明天就给你划分农庄，你需要的东西本郡主统一给你准备好，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用心研究就好，如果真的可以做到如此，你就是大功一件。”一旁的少年看着如此开心的郡主一脸傻笑，连连点头。

第二天，蒋昭华就亲自带少年去了农庄，跟他一起在农庄呆了几天，看他一切适应良好之后就开始巡查之旅。她要把南阳郡的下辖14个县一一巡查，看当地的管理情况及要求买粮的执行情况，并且到军营中看看，研究是否能将军权收回。

果然，巡查十分必要，一路上，有县令不作为全靠底下人做，自己还贪图享乐的；有县令不作为导致整个官场乌烟瘴气的；有不结合实际情况判了诸多冤假错案的；有勾连大户贪污受贿的。种种问题不一而足，但是郡主所到之处，皆以民为本，从老百姓口中知道最为详实的情况，使得那些久坐高堂的“高官”们看到了百姓的重要性。也不拘一格降人才招揽了很多人才，开设女学，收纳女官。

这么一走就是半年，让百姓知道了郡主的爱民如子，也让地方官员紧绷身上的弦，恢复下辖县域的清正之风。不过这一次巡视是无用的，日后定然年年巡视。刚回到王府就收到农庄的好消息，那个“小哑巴”真的培育出好的品种，虽然未到收获的时节，但是他种出来的稻穗很明显比正常的壮实饱满很多。蒋昭华来不及休息就策马前往农庄。

门口迎接的少年比初见时黑了不少，不过看向郡主的眼神星光熠熠，耀目的不忍直视。

“真的种出来高产的品种了吗？快带我去看看。”一下马，蒋昭华就急忙询问，她太知道大旱的百姓过得多苦。此时少年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这个叫崔度的少年耐心细致地为郡主讲解自己的品种，还有用到的栽培技术。只不过少年眼神时时不离郡主。他来自现代，且已经是31岁的博士后，本就没有太多的男女大防的意识，看着眼前少女这份爱民惜才的胸襟早就折腰了。

巡查完毕，蒋昭华兴奋地回了王府，召集一众属官书房议事，将巡查结果一一布置下去之后就着重安排新稻种及新技术，还有红薯玉米等之前并不知晓的作物。众属官讨论热烈，为良种推广建言献策。

不过农民总是不敢轻易尝试新事物的，最开始积极响应的是此次巡查被郡主重新任命的一些新县长，还有特别穷困的下县，其他富裕的县只是敷衍当差。不过大家没看到新稻种的威力不能强逼，待这茬收获之后大家就知道了。

事情有序的进行着，蒋昭华忙着王府内外事务，忙着巡查，忙着去军营。崔度忙着研究新品种，研究大棚蔬菜，研究抗旱作物。两人彼此忙碌，但因为民生紧紧相连，而随着崔度这边的进展越来越多，蒋昭华去农庄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住的天数也越来越多。

本来以为平静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至大旱如约而至。在蒋昭华的安排下，南阳郡手中有存粮，一点也不慌，也因为那些之前未知的良种不太受干旱的影响，而且产量喜人，所以在郡内大量推广。但是大梁的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皇帝身体虚弱，朝堂上党派林立，干实事的少，争权夺利的多，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好的品种。

直至平洲难民暴动，才使得朝廷开始重视，但养的军队也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被难民打的节节败退。蒋昭华看得心忧不已，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私下以售卖的形式推广良种，一些目光长远的大族抓住机会，安排良种推广，挽救了一些百姓的性命。但是党争者们，看不到在底层苦苦挣扎的苦命老百姓，只在乎自己眼前的利益，甚至抨击忧民的南阳郡主是意图争权，推广的良种更是夸大其词，根本不可能有那个产量。

但是蒋昭华和崔度都没有在意外界的声音，一个忙着将良种推广，将走投无路的老百姓带回来安家置业一起开垦农地种植更多的粮食；一个走访南阳郡，根据各地的地质差异因地制宜提出适当的栽培手段，将盐碱地改良，将沙土地灵活运用，将大片不毛之地上种满了庄稼。虽然不常相伴，但是书信往来不断，彼此间的关系也在悄然变化。

几年过去，朝廷更加混乱，天灾人祸，加上农民起义，边境也受到柔然铁蹄的侵略。蒋昭华总是尽自己所能，给粮给钱，还将自己悉心练出的亲卫军借调出去以保证边境的安稳，有国才有家，但是好像太多弄权者不太明白。

大梁如在风雨中漂泊的破船，随时都可能被一道巨浪打散，但南阳郡依旧欣欣向荣。吏治清明，百姓吃得饱穿的暖，军人不被克扣口粮军饷，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也招到了众人的眼红。此时那个未曾张开的女童也即将及笈，正式成年，就有太多权臣和长辈想靠婚姻拿捏。但是这辈子的蒋昭华不可能选择上辈子的联姻之路，只想要招婿进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朝中之人不了解细节，但南阳郡的一众属官都心知肚明，一个为人坦荡且颇具大才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郡主的崔度可不就是最好人选，但是大家均未点破。一切都任由其自由发展，两人的感情也好得很。只是对朝廷淡淡的不满总是时不时浮于两人心头

三、圆满

平淡的生活很快被京城突然而至的噩耗击碎——皇帝驾崩。

皇帝还未有子嗣，只有一个痴傻的幼弟。

要扶持痴傻的男童登位，等其成年生下健康孩子之后再扶持幼子吗？

这对于风雨飘零的当下是万万不可的，那么……

“郡主，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永远站在你身后。”坚定地话语在耳畔响起，还伴着微微的喘气声，是接到消息后紧急赶回来的崔度，他知道此时的蒋昭华是如何的痛苦。

“好，那我就去闯一闯，将蒋家王朝握在手中，还百姓一片清明。”

五日不眠不休的奔波，刚赶至京城就碰到宫变。蒋昭华和一众亲卫来不及休息就赶赴战场。以强大武力结束战争，也收获到被叛军吓破胆的一众朝臣的一些追随。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自己的背后一直都有一个人默默守候，他专注于农业民生，在这个农田和人口最为重要的时代，他努力研究新型器具解放劳动力，努力研究高产品种，为她抚平前行的障碍，让她手中有粮心不慌。

前世在世家大族中沉浸数年还被颇有权势手腕的太后亲自抚养，蒋昭华的政治素养和理政手段毋庸置疑，其实在她打理的藩地和军队的服从性就可见一斑。

所以短短时日就以强硬手段收复重臣，肃清朝堂，最终登上皇位。

而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娶她的皇夫。

往后数年，一人治理朝政，政策上吏治清明，一人深入基层，为百姓鞠躬尽瘁。

一生一世一双人，两子两女一家人，这对最尊贵的夫妻幸福了一辈子，也开创了一代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