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翰墨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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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淀斌

我喜好书法，说起我与书法的情缘，还得追溯到我一岁“抓周”的时候。

按照农村老家风俗，孩子在满一周岁时得举行一个“抓周”仪式，以预测孩子将来靠什么吃饭。

那天，抱在母亲怀里的我，面对八仙桌上的算盘、毛笔、糖果和玩具等一排“道具”，我出人意料地一把抓起三太爷抄写经文用的那支毛笔，放进嘴里就啃，弄得满口墨汁，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人人夸赞：这孩子将来肯定是个耍笔杆、喝墨水的。

别说迷信，这还真是我和笔墨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我家世代为农，父亲小学四年级文化，母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而我自上小学开始，学习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而且字也写得特别好，我的描红本每一页上都有老师用红笔批的大大的“优”字。

从初中开始，父亲便迫不及待地让位与我，由我来给家里写春联。父命难违，我只好照着农历书上提供的对联内容来写，刚开始还真是紧张，手一直抖，久久不敢落笔，父亲则在一旁边裁红纸，边给我打气。在一连浪费了好几张红纸后，我终于找到感觉、不再紧张，将家里大大小小十几副春联一气呵成。

这下可好啦，邻居们听说我在家写春联，而且还写得相当不错，便纷纷拿来红纸请我写。我真是“苦不堪言”，父母明明说好我只要写完家里的春联，就可以出去找小伙伴玩的，这下走不了啦，“访客”一个接着一个，而且看这阵势，除夕前的几天，我所有的“外事活动”都得取消，因为同一个生产队的人家陆陆续续都来求写春联了。那几天，我的手冻得发僵，胳膊累得发酸，心里更是堵得发慌，怪父母碍于情面给我招揽了这么多“生意”，但收获还是有的：于我，让我的毛笔字写得更加成熟、稳健；于父母，则让他们收获了左一支右一支、左一包右一包的香烟，而且在村子里更有面子了。

高中阶段，学习压力很大，我是没有多少时间练书法的，但一有闲暇时刻，我便会在草稿纸上胡乱涂鸦，临摹各种字体。一次，我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有人用美工笔书写的隶书很是好看，于是，我便别出心裁自制美工笔：将钢笔尖用火烧红，再用尖嘴钳小心地将笔尖折弯就成了。用美工笔书写的隶书能够充分展现隶书“蚕头燕尾、一波三折”的特征，神似毛笔书法。练习一阵后，我用毛笔写了一个横幅“人生能有几回搏”，贴在集体宿舍的墙上，勉励自己和同学们，此举竟得到班主任老师的特意表扬：胡淀斌同学不但书法写得好，更重要的是他这种高考前的拼搏精神，值得大家好好学习！

其实，我真正系统性地练习书法是从上大学开始的。

上世纪90年代初考大学很难，但只要进了大学，“混毕业”则太容易了，我们有大量的课余时间可以随意支配。一入学，我便申请加入了学校书画篆刻协会，在师友的指点下，我先后临摹了各种汉隶碑帖，如《曹全碑》、《乙瑛碑》、《礼器碑》、《张迁碑》、《史晨碑》等，让我的“山寨版”隶书溶入了古代书法名家的精髓。同时，学校还开设书法课，由校长亲自兼任书法老师，因为他也是一位知名书法家，曾出版过《三笔书法》等著作，我得到了他的全心辅导和指点。在专业的指导和训练下，我的书法技艺得到全面提升。一位高中时期就在《新华日报》上发表篆刻作品的会友还特意为我刻制了多枚书法印章，包括毛笔、硬笔书法的各种引首章、压脚章、名章等，这些出自“篆刻名家”的印章使我的书法作品得到了画龙点睛、如虎添翼的效果，让作品更具色彩感、层次感和艺术美感。在大一下学期学校举办的校园书法大赛中，我的书法作品竟一举夺魁，获得一等奖。

由于我的书法成果比较突出，大二上学期，我便成了校书画协会的理事长，与会长共同组织开展各项书画学习和交流活动，同时，我也有了自己专门练习书法的办公室“岐山斋”，并自号“岐山斋主人”（此笔名沿用至今已33年）。

在管理书画协会期间，我们组织会员观摩中国十大碑林之一的镇江焦山碑林，那里有大量的历代碑刻和摩崖石刻，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我们定期举办书画、篆刻入门培训，在校园内培养了一大批书画篆刻爱好者；当年“中国四大演讲家”之一的彭清一教授在我校演讲期间，还专门到书画协会视察，与会员们亲切交流并激情挥毫、留下墨宝，激励会员们深耕笔墨、报效祖国；我专门写信给著名书法家、现中华当代书画艺术研究会名誉主席、沈阳民族书画院院长卢桐教授，向他讨教书法技巧，没想到卢桐教授很快便亲笔回信给我，对我的书法进行了详细点评并提出中肯建议，还答应了给我们签名赠书的请求，这对我们全体会员来说，是一个莫大的鼓励；我还组织会员参加首届“农业丰收杯”全国写字(书法)大赛，虽然最后协会只有我一人获得“鼓励奖”，但我依然十分兴奋，这毕竟是《农民日报》社和《写字》杂志社共同举办的一次全国性的书法大赛，选手如云，能够获奖已是很不容易了；平时，会员们则在岐山斋交流、切磋书画篆刻技艺，夜深人静时，这里依然灯火通明，痴迷于书画篆刻艺术的会员们仍在临帖、绘画、治印......

我在学校成了“名人”之后，前来求字的师生便多了起来：一位不太熟悉的老师主动找到我，请我写一横幅挂在他的住处；一位爱好文学的老师请我抄写他的稿件（那时手写稿件投纸媒），结果稿件被纸媒采用了，他说我帮了大忙了，功不可没；多位校友找我写横幅或条幅，挂在宿舍里，以参加学校的“文明宿舍”评比......

我还经常在校报上发表书法作品和书法评论，对每次校园书法大赛获奖作品进行点评，俨然成了校园书法界的“大佬”。而成了“大佬”之后，竟赢来女生的好感，我至今记得，那次市里有一书画展，邀请我们协会参观，一位女生主动找到我，问我市里书画展去吗？我说：我可能有事去不了，你呢？她红着脸说：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说那随你吧！之后那女生怕有几个月没理睬我，我当时还感到纳闷，直到后来我忽然“开窍”了，才明白那位女生的“暗语”。

大二下学期，我有了自己的女友，她在外地。那时，我每两、三天给她写一次信，都是自己设计、制作信封，信封左下方手绘一些花草图案，右下方则用各种字体题写校名，咋看像是学校专门印刷出来的纪念封。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创新”在学校大门口的邮局里引来了一阵“骚动”。那天，我照例去邮局给女友寄信，那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惊奇地对我说：原来你就是胡淀斌啊？我一愣：咋了？他说我们邮局的同事这一阵都在传看、议论你的自制信封，真是漂亮，他们都知道江苏财专有个胡淀斌了......我嘿嘿笑着：弄着玩的，过奖了......

参加工作以后，我练习书法的时间少了，但时不时也会动一动笔，以防笔墨枯涩。女友（现在的爱人）曾说过，当年我就是左手握着一支毛笔、右手捧着一本《读者》把她骗到手的，我说这是骗吗？这是才艺展示、营销自己！

一次，女友的单位举办书法大赛，可惜她不懂书法，于是我便自告奋勇，以“员工家属”的名义参加了比赛，结果被她单位一把手“钦点”为二等奖（一等奖为她单位的一位老干部），她单位给我颁发了获奖证书，并奖励了一支价格昂贵的派克笔，这着实让我在女友面前“显摆”了好一阵。

还有一次，我所在单位举办周年行庆，我一时心血来潮，“泼墨挥毫”写下一幅斗方：广纳百川，发展无限。我没想到的是，庆祝典礼上，综合部特意安排了两位美女同事举着我的书法作品绕场一周进行展示，一位省行领导当场首肯：老胡的毛笔字不错，漂亮！这让自以为老练的我忽然害臊起来。

其实，我内心很清楚，我的字并不咋地，只能在一些不太懂行的圈外人眼里还算不错，比起那些书法行家，我的功力明显不够，存在太多瑕疵，或许根本算不上“书法”，只能称为“写字”。不过，我也不会自卑，我就当它是个兴趣、爱好，我又不会和谁去比，也不靠它卖钱养家糊口，自娱自乐，开心就好。

我笃信，书法会是我一辈子的喜好，往后余生，我将墨海搏浪、持续深耕，因为我和书法有着与生俱来的缘分。

（于2025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