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交响

伊森·布鲁斯特数到第二百三十七根肋骨时，寒风掀开了停尸棚的油毡布。月光像把生锈的手术刀，剖开他手中那截胫骨上细密的钻孔——这分明是把精心打磨的骨笛。

"他们用战俘的腿骨做乐器。"瘸腿的药剂师在研磨人牙粉，"上个月被绞死的鼓手长，活着时能用肠线在死人头骨上拉出《共和国战歌》。"

地牢深处飘来《迪克西》的旋律，音色带着肺部积液的咕嘟声。伊森摸到笛子内侧的刻痕，指腹传来熟悉的凹凸感。当他在煤油灯下辨认出"W.C.1861"的缩写时，沾着脓血的绷带突然从换药盘里垂落，如同绞架上断裂的绳索。

三年前威廉·卡弗送别的黎明，那个装着金币的鹿皮袋内衬就绣着同样的字母花体。此刻骨笛尾端还粘着片栗色卷发，与安娜被北军带走那日缠在铁窗上的发丝如出一辙。

***

**次日清晨 战俘营厨房**

当伊森在豆汤里捞出半片指甲盖时，终于理解了南军看守诡异的笑容。骨笛在衣袋里发烫，像块未取出的弹片。伙夫正用刺刀雕刻着某种腔骨，脚边木桶里泡着二十多根森白的人骨，水面漂浮的油花组成联邦军的鹰徽图案。

"这是最温柔的报复。"蓄络腮胡的南军上尉突然出现，马靴上的马刺挂着串牙齿风铃，"你们北佬的军乐队，可是用我们将士的头皮蒙鼓面。"

伊森瞥见对方腰间那柄嵌珍珠的决斗手枪——正是威廉成人礼时老卡弗所赠。记忆如溃烂的伤口被撕开：十二岁那年他们偷喝波旁威士忌，威廉就是用这柄枪击落了他帽檐上的雪枭羽毛。

地窖突然传来管风琴轰鸣。上尉的瞳孔在琴声中诡异放大："来听听真正的炼狱交响曲。"

***

**地下礼拜堂**

彩色玻璃的圣母像被换成杰斐逊·戴维斯肖像，祭坛上竖着台由脊椎骨拼接而成的管风琴。穿灰呢军装的少年正在演奏，缺失的右手小指让升C调带着血腥的颤音。伊森看见琴键缝隙卡着枚西点军校校徽，镀金鹰徽上还沾着干涸的脑浆。

"您的朋友提供了绝佳材料。"上尉抚摸风管上密密麻麻的铭文，那些用刺刀刻出的名字在烛光下蠕动如蛆虫。最大的一根风管赫然刻着"萨姆·约翰逊——54马萨诸塞团"。

伊森的怀表突然走时，表盖内侧的泛黄照片上，黑人中士正抱着阵亡小号手的遗体痛哭。此刻这根由萨姆腿骨制成的风管，正发出《星条旗永不落》的变调旋律。

"音乐比子弹更懂得如何凌迟灵魂。"上尉按下某个琴键，祭坛地板轰然开启，露出下面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数百颗头颅。最前排的玻璃罐中，安娜的蓝眼睛在溶液里缓缓转动，虹膜上还映着燃烧的轧棉机。

***

**暴风雪夜**

伊森在解剖威廉的遗体时找到了答案。那具被蛆虫蛀空的胸腔里，心脏位置塞着本防水的《奴隶解放宣言》，扉页上是他教艾米丽写的第一个单词"Freedom"。更惊人的是胃袋里融化的蜡封密信——正是林肯总统特批的战俘营搜查令。

骨笛在雪夜吹响时，地牢里的《迪克西》变成了《奇异恩典》。暴怒的南军上尉冲进礼拜堂的瞬间，伊森拉动了解剖刀下的引爆绳。由三千根胫骨制成的管风琴轰然倒塌，飞溅的骨片中，54马萨诸塞团的军旗在烈火中缓缓展开。

安娜的眼球在火海里漂浮，记录下这曲真正的炼狱交响：北军的冲锋号与骨笛共鸣，烧焦的《解放宣言》纸灰如黑蝶纷飞，而威廉戒指上的家族徽章，正在融化成自由钟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