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三百首—7

赠卫八处士
唐 杜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未及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杜甫因上疏救房琯，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一次行军途中他访问了居住在乡间的少年时代的友人卫八处士。一夕相会，又匆匆告别，产生了世事沧桑的感叹，于是写下这首诗。写的是久别的两个老友相逢在一起，话旧叙家常，娓娓道来，用家常语诉说家常事，让人倍感亲切自然。

开头四句诗人由感慨人生开端，在这样一个乱离时代，人生动辄就像参、商二星，此出彼没，不得相见，没想到今天是怎样的一个晚上，我们两人竟然能够在一起共对着油灯畅叙旧情。

乱离人犹如丧家犬，在这样的年代重逢，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亦悲亦喜，悲喜交集，诗人将这种强烈的人生感慨融入诗中，也能体现杜甫诗沉郁的风格特点。

接下来这四句写诗人与老友年轻分别、年老相逢，令人郗嘘不已。一个人年轻力壮的时候能有多长时间呢？现在你我两鬓的鬓发都已变得苍白，两人谈论起以前的旧交知友才知他们一半已不在人间，听后让人大吃一惊，禁不住惊呼，心中很不是滋味，感到热辣辣的难受。

杜甫此时年岁不大，可亲朋故知，一半已离世，这是很不正常的事。如果说前面的“人生不相见”隐隐透出点时代感伤，这一句“访旧半为鬼”，进一步暗示遭受了一场大的干戈离乱。

接下诗歌转入叙事，叙写别后生活变化之大。哪里能够想到分别二十年了，我还能重新坐在你的厅堂之上，与你相逢。当年分别的时候，你还没有结婚，可现在已是儿女成行。转眼之间，你我都已成大人了，怎不令人感伤岁月匆匆，倏忽之间迟暮已至。

接着诗人顺理成章描写友人儿女，卫处士的儿女彬彬有礼，亲切可爱。他们在父母忙于准备招待朋友的酒菜时，为了不让父亲的朋友冷落，面带笑容彬彬有礼和我说话，热情地询问我，问我从哪里来？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你们父母叫去摆放酒水。娓娓道来，洋溢着真挚的情意，很浓的生活画面展现在眼前。

接下自然写到友人的酒宴款待。冒着夜雨剪来新鲜肥嫩的韭菜，刚刚焖好的夹杂着黄米的二米饭，热气腾腾，晕开一屋子的烟火气，闻着也是香气喷喷。主感慨岁月沧桑，称道见面机会难得确实不易，开怀畅饮两人一连喝下了十多杯。“主称见面难”无不透着世间沧桑的感慨。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连喝下了十多杯盛满真情的美酒，还感觉不到丝毫的醉意，那老朋友的深情厚谊令人感动。明天我就踏上了新的征途，山重水隔，各在天涯，你我在人世间的事情，因阻隔不通而彼此了解不清，茫然无知。

诗以“人生不相见”开篇，以“世事两茫茫”结尾，前后一片苍茫，把一晚上酒宴款待的温馨之感，置于苍凉的感情基调上。这些，正是诗的内在沉郁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