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三届爱情主题积分赛活动。

寒铁铠甲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萧砚握着染血的长枪站在伤兵营外，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帐中那道素白身影。药香混着血腥气在朔风中盘旋，调配出令人难以接受的味道。女子纤长的手指正捏着银针在伤兵断臂处翻飞，带着细不可见的羊肠线将那翻飞的血肉收归位置。发间木簪被烛火镀上一层暖光，将神色冷凝的少女添了几她分烟火味。

“止血散！”苏半夏的嗓音带着三日未眠的沙哑，染血的襻膊随风扬起，露出小臂上一道新月状疤痕。那是去年冬日为取悬崖上的雪灵芝留下的，萧砚记得自己扯断弓弦将她拉上来时，她怀里还死死护着那株草药。她真的对医学太过痴迷，那天看着浑身是血的她悬在峭壁上，抓着岩壁的手已经撑到极限摇摇欲坠，那一刻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脏骤停，心惊不已。仓促间只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将她救回，但她却死死护着那该死的雪灵芝，一点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眼中。

铜盆里的血水换了第七遭，帐外忽然传来骚动。萧砚反手按住剑柄，看见两个亲兵抬着个胸口中箭的校尉冲进来。箭杆上诡异的青纹让他瞳孔骤缩——这是北狄淬毒的狼牙箭。

“让开。”苏半夏拨开人群，指尖银针已扎入伤者天突穴。她突然扯断自己一缕青丝，在众人惊呼声中穿入针眼。“金针度穴只能封毒半刻，取我的青囊来。”立马有人领命前去，将苏半夏的药箱拿来。萧砚看着她从檀木药箱底层取出个碧玉瓶，那是苏家传了七代的续命丹。

毫不迟疑的将续命丹放入校尉口中，强迫其吞下之后，手中银针翻飞，一会儿功夫，校尉已如刺猬般浑身扎满银针。

当校尉喉间发出第一声呻吟时，萧砚看见她额角细汗在火光中凝成琥珀色的光。这样的场景五年间他见过太多次，从她第一次颤抖着握不住柳叶刀，到如今能在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地剖取箭镞。他用心守护的女孩，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她向往的目的地。

“苏姑娘。”萧砚在她即将离开时拦住她，“这是北境特产的雪莲膏。”他掌心躺着的瓷瓶还带着淡淡的体温，指节处新添的未曾处理的刀伤让苏半夏眉头微蹙。她想起三日前这双手如何稳稳托住她踩空药梯从高处跌落时，玄铁护腕硌在她腰间时的温度。

“统领该多顾惜自己，只有你的身体状态好，才能更好的指挥大家作战，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伤疤而已，我已决定终身不嫁，对我而言无所谓了。雪莲膏是祛疤圣品，统领好好留着吧。”她将瓷瓶推回去，袖中滑落的《青囊经》残页被风卷起。萧砚弯腰去捡，瞥见页脚密密麻麻的批注，最新一行墨迹未干：“女子行医，当以仁心破万障。”

更深露重时，萧砚总会站在她帐外三丈处，默默守护心中的女子。今夜他听见帐中那压抑的咳嗽声，想起她白日里为试新药亲自尝了七种毒草。虽然以身试药能够更好地调配新药，但是她如此致自己于不顾，让他总是心中不忍。帐中突然传来一串瓷器的碎裂声，顾不及多想，运起轻功就冲进营帐。入目所及的场景令他目眦欲裂：苏半夏跌坐在地，素白衣襟被大片血红浸染，唇角渗出的血珠在滴滴下落，满地的瓷器碎片更添狼狈。

“值得吗？”他攥着她冰凉的手腕输送内力，他不会治病，只想让她能够舒服一些。看着她摸索着往嘴里塞解毒丸，虚弱的连药丸的重量都难以托起，但依旧坚定地从沾满血迹的双唇中吐出“值得”。

苏半夏靠坐着望着案头将熄的烛火，眼前浮现出兄长第三次落榜时父亲因太过愤怒失望而砸碎的砚台。那方端砚是祖父临终前传下的，当时看着那方破碎的砚台，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固有坚守碎了。碎碴扎入掌心时她终于明白，有些路注定要脚踏鲜血走出来。“萧统领可知，女子要在这世道活出人样...”她突然笑起来，眼泪却砸在他手背，“要比男子多流十倍血。”

那灼热的温度，烫的他心口发疼，这个战场上英勇的汉子，第一次红了眼眶。他知道，面前这个虚弱的女子，有折不断的傲骨，不甘于现状，不畏于人言，誓要打破常规。而他能做的，就是默默陪着她。

春去秋来，当第一个女弟子跪在苏半夏面前喊“师父"时，萧砚正在城楼上擦拭他的龙纹枪。远处飘来药童晒制当归的香气，他望着校场上那袭越来越从容的白衣，忽然想起十年前她救活那个中毒校尉的雨夜。那晚她浑身湿透地站在他面前，眼睛却亮得惊人：“你看，我能做到。”

十五年过去了，她终于做到了。从不顾闲言碎语只身投入军营，孜孜不倦神钻医学，解剖身体来了解身体结构，用敌人的身体磨练自己的治疗外伤的手法。她凭借自己过硬的本事敢于尝试那些前人未曾用过的方法，虽然不能救活每一个伤者，但却以一己之力改革了军医制度，让更多的伤者得到了获救的希望。她用自己的本领征服了所有的军汉，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苏神医，恭喜你，有了第一个弟子。”萧砚诚挚祝福，满目柔情地凝视着面前神采奕奕的苏半夏。

“那么，萧统领，你可还愿成亲？”如被惊雷击中，萧砚呆立着，大脑停止运转，不知该做何种反应。

望着呆住的高大身影，苏半夏调侃道：“怎么，知道我现在身体不好，怕我早早离世给你留下克妻的名声啊。”

“胡说，你身体好得很，你可是神医，肯定能给自己调理好，不得胡说。”萧砚顾不得神游，愤怒出声。

“我自己什么状况自己清楚，如此娇弱的小女子，统领可还愿意否？”“愿意，当然愿意。”

第二日，萧砚和苏半夏双双出现在王府，面见王妃。听闻来意，定王妃欣慰不已：“萧统领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本宫会派人帮你们安排成亲之时，你们就安心等待吧。”

“谢王妃。”二人异口同声，视线相汇，情思绵延，压力了十余年的感情终于打破屏障，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