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来了(六)
裹尸布女郎二次到访。

鲁珀特日记,1907年4月23日
雨,下了整整四天四夜,有些低洼地都成了烂泥潭。阳光下,每座山都流淌着闪亮的溪流与飞瀑。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珍妮特姨妈道晚安时,叮嘱我千万要小心,她昨晚梦见了一个浑身裹着尸布的人。
如果我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怕她会不高兴。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我都不想惹她生气,但“裹尸布”这个词太敏感了,我不得不设法绕开。所以我只能开玩笑说,或许那是命运女神赐予我的礼物,非我莫属了。她立马变了脸,呵斥道:“疯小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小心点!”
或许正是她的话,让我又想起了这事。不过,裹尸布女人不需要这样的提醒,她一直都在那里。
那天晚上,我回到卧室关上门后,竟有点期待见到她。我并不困,就随手拿起珍妮特姨妈的一本书读了起来,书名是《论游魂的力量与特质》。“您写得实在不怎么样,”我对作者说,“不过,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些跟她相关的东西。我就看看吧。”
不过翻开读之前,我想先看看外面花园。自从她那晚来了以后,花园似乎有了新的魅力:几乎每晚上床前,我都会瞄上一眼。于是我拉开大窗帘,向外望去。
景色很美,但似乎非常荒凉。月亮在飞云间穿行,时隐时现,投下清冷、刺骨的寒光。花园的一切草木、雕像都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风渐渐大了起来,空气潮湿而寒冷。我本能地扫视了一下房间,发现炉子已备好,可随时生火,壁炉旁还堆着劈好的木柴。从那晚起,我就把炉子收拾好了。
我真想把火生起来。但除非在户外过夜,我是从不生火的,所以犹疑着没动手。我回到窗前,拉开插销,走到露台上。顺着白色小径望去,我看见那里的一切都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几乎误以为看到了某个白色身影在灌木丛与雕像间飘忽。
上次她来的情形,历历在目,我简直不敢相信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深夜时分。维萨里昂的生活很老旧,人们习惯早早就睡了——虽然,今夜不像上次那么晚。
望着望着,我觉得远处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但那只是从云脚下投来的一束月光。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不知怎的,我似乎没了意识,仿佛被眼前的场景、脑中的记忆,或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催眠了。
我想都没想,就走进房间把炉火生了起来。然后我吹灭蜡烛,又走到窗前。我从未意识到,在这个人人都随身带枪的国度,站在窗前,背后有火光照着,会是件多么蠢的事。
而且,我还穿着晚礼服,胸前的白衬衫格外显眼。我打开窗户,走到露台上,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我的目光一直在花园里四处游移。有一次,我以为有个白色的身影在移动了,但并无后续,于是我意识到天又开始下雨了,便回到屋里,关了窗,拉上窗帘。这时我感到了炉火的温暖,便走过去站到炉火前。
听!窗户又轻轻响了一下。我急忙走过去,拉开窗帘。
只见那个裹着白色寿衣的身影站在雨中的露台上,比之前显得更凄惶。她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睛里却多了一丝渴望,这是之前没有的。我猜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吸引了来。此时火势正旺,干柴烧得噼啪作响,火舌喷射而出。跳跃的火苗在房间里投下忽闪不定的光,每一丝光,都让那身裹尸布格外显眼。她那双黑眼睛里的光,显得更亮了。
我一言不发地推开窗户,握住伸向我的那只白皙的手,把裹尸布女郎拉进了房间。她一进来,感受到熊熊炉火的温暖,脸上顿时一阵喜悦。她似乎想冲向炉火,但转瞬又退了回来,本能地环顾了下四周。她关上窗户,插上插销,将铁栅屏风围上,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接着,她快步走到门前,查看是否锁好。确认无误后,她迅速走到炉火前,跪下来,将冻僵的双手伸向焰火。几乎在同时,她那湿透的裹尸布,开始冒气。我站在那里,满心疑惑。在如此痛苦中,她还不忘做好防护措施,她肯定面临着某种潜在的危险。
这时,我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过,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她这样受寒,肯定会得肺炎什么的。我把她上次穿过的那件浴衣递给她,同时指了指那个更衣屏风。
令我惊讶的是,她犹豫了。我等着。她也等着,然后把浴衣放在了壁炉的边上。我开口道:“您还是像上次那样换一下吧。这样您的……衣服就能晾干。换了吧!等衣服干了您再换过来,这样会好很多。”
“您在这儿,我怎么换?”这话让我吃了一惊,和上次举动大相径庭。我对她鞠了一躬——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然后走到窗前。掀开窗帘,我打开了窗户。
踏上露台之前,我回头朝屋里看了看,说:“您慢慢来,不着急。您需要什么,这里都有。我会在露台上等着,您叫我,我才进来。”
说完,我走进了露台,把玻璃门关上。我站在那儿望着外面阴沉的夜色,心里乱糟糟的。没过多久,传来一阵窸窣声,我看到一个深棕色的身影悄悄走到了帘子底下。
她伸出那只白嫩的手,招呼我进去。我走进房间,随手把窗户关上。她已经走到卧室那头,又跪在炉火前,伸开双手。裹尸布半摊开着,放在壁炉一侧,正冒着气。我搬来几个坐垫,在她身旁摞成一小堆。
“坐在那儿吧,”我说,“暖得很,您安心休息一会儿。”也许是炉火的烘烤,她望着我时,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泛着红晕。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鞠了一躬,便立刻坐了下来。我把一条厚毛毯搭在她肩上,自己则坐在几英尺外的一张凳子上。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了五六分钟。最后,她转过头来,用甜美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原本想早点来向您道谢的,感谢您对我的厚待,但情况特殊,我不能离开我……我……”她犹豫了一下,“我的住处。我不像您和其他人那样,可以行动自由。
我的生活……风刀霜剑……非常恐怖。但我真的很感谢您。我并不为这点耽搁感到遗憾,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感到您是个多么好的人,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有同情心。我只希望有一天您能明白您是多么的善良,而我又是多么感激您!”
“能为您效劳,我非常高兴。”我说着,轻轻地伸出手去。她似乎没看到,目光落在了炉火上,脸颊、额头和脖颈都染上了红晕。她之前的责备如此温柔,谁也不会生气。显然她有点害羞和矜持,此刻不愿让我进一步靠近她,甚至不愿让我碰她的手。但她那拒绝并非出于真心,看她那黑眼睛里的光,就足以说明一切。
这璀璨的光,矜持又温柔,彻底打消了我心中的顾虑。我觉得我被猛地一击,坠入了爱河。不管她是什么人,如果没有她,我今后的生命将一片荒芜。
眼下很明显,她这次停留的时间不会像上次那么长。
Translated from The Lady of the Shroud by Bram Stoker, an Irish writer, whose work now is free from copyright encumbrance and freely available to anyone who wishes to us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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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ding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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