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人口买卖这一罪恶现象，看似与我们的生活相距甚远，很多人难以想象，在当今科技与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竟还存在如此原始而丑恶的犯罪行径。可事实上，这类罪行频繁地在我们身边上演，只是我们常常未能将日常生活中遇到的某些情况，与新闻媒体所报道的人口犯罪联系起来，总觉得它们是毫无关联的两码事。

从公开的新闻报道中不难发现，许多被拐卖的男孩来自西南三省，而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被卖到了东南沿海个别地方。而我恰好来自某一个买入地。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亲眼目睹了一个个悲剧故事中极为关键的情节——人口的买卖过程。然而，老家的乡亲们却一直将其视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他们的观念里，买一个孩子和买一头牛、一只羊没有太大区别。不仅如此，除了购买孩子，那些年买卖妇女在当地也是屡见不鲜。

妇女买卖的现象，在全国部分农村地区较为普遍，尤其是在上世纪80到90年代，达到了极其猖獗的程度。从新闻报道以及我自身的亲身经历来看，在购买男孩这一问题上，地域文化相近的东南沿海几个地方，无疑是重灾区。

某些地方重男轻女的观念较为严重。当然，如果仅仅是重男轻女，或许还能让人有几分理解。过去，由于严苛的计划生育政策，许多农村家庭为了增添一个劳动力，或是遵循当地风俗，希望有个儿子为自己养老送终，不惜冒着被处以巨额罚款的风险，想尽办法要生个男孩。那些制定政策的人，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到底层老百姓内心的焦虑。然而，多数这些地方的人并没有选择成为“超生游击队”，因为他们清楚，自己无力与强大的计生部门抗衡。于是，他们就像那些善于变通和投机的商人一样，为了规避巨额的超生罚款，同时避免继续生育仍可能是女孩的风险，选择了一种看似“万无一失”的办法——直接从他人手中购买男孩。我一直觉得，这些地方的人在某些方面思想极为传统，甚至传统到有些迂腐的程度，可购买男孩的行为，在当地社会却有着较高的接受度，着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记得有一次，村里的两位大叔神秘兮兮地找到我，说有一对在当地打工的外地年轻夫妇，生下一个男孩后因无力抚养，打算将孩子卖掉，问我要不要。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人贩子常用的托辞罢了。他们总是声称是自己的孩子，因生活艰难才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但如果真的是生活难以为继，真心想给孩子寻个好归宿，那又何必收钱呢？于是我便回应，如果他们确实生活困难，我可以代他们抚养孩子，等他们日后生活条件改善了，随时可以把孩子接回去，但要将孩子卖给我，我肯定不要。那两位大叔听后满脸疑惑，在他们看来，我家没有男孩，为什么不买一个呢？事后，他们一致认为我脑子进水了，因为在当地人的观念里，自家没有男孩便从外面买一个，是再正常不过的惯例了。对于他们的评价，我也只能无奈地一笑置之。

我的一位远房表哥，是上世纪80年代的高中毕业生，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个有文化的人了。可他也随了大流，买了一个男童。他和妻子生了好几个女儿，后来决定不再生育，便直接去买了一个男孩。平日里，表哥表嫂对几个女儿都疼爱有加，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思想较为开明、走在时代前列的人，可真没想到他竟也会接受购买男孩这样的行为。听说他买来的儿子比较调皮，没少让他操心。我实在难以理解，他们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说明观念上还比较封建保守，可如此封建保守的思想，又怎么能接受把自己一生打拼积累的家产，全部留给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呢？

值得欣慰的是，尽管东南沿海一带的人购买儿童与中部另一个重灾区购买儿童同样属于犯罪行为，但两者的结果却有着天壤之别。那个地方买儿童，是为了摧残孩子的身体，利用他们悲惨的模样去乞讨。而东南沿海一带的人买儿童，大多是当作自己的亲生子女来抚养，基本都视如己出，关怀备至。加之这些地方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甚至有一些来自西南地区的人，为了让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主动将孩子卖给这些地方的家庭。我亲眼看到这些被购买的孩子，基本都能很好地融入买方家庭，与亲生子女并无二致。由于这种现象太过普遍，所以这些孩子也不会受到社会或同龄人的歧视。二十多年前被买入的孩子，如今很多都已成家立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基本尽到了为人子女应尽的义务，我只是陈述事实，不是为人口买卖这个丑恶的行为盖遮羞布。

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无法接受儿童买卖这一现象。计划生育是全国统一的政策，有人因为想要男孩，就花钱去购买，那么这些被买卖的男孩从何而来呢？如前文所说，除了极少数是父母主动将孩子卖出之外，我相信绝大多数都是被拐卖而来的。当这些地方的家庭因为新添了一个男孩而满心欢喜时，必然会有另一个地方的家庭，因为失去了孩子而悲痛欲绝，更何况那些被拐家庭或许也只有这一个男孩。因为有市场需求，所以才会有买卖，才会有人为了钱财而铤而走险，走上犯罪的道路。如果这些地方的人不购买男孩，我相信拐卖男孩的犯罪活动定会大幅减少。有些人电视看得多了，以为那些拐卖儿童的犯罪分子都受到了应有的惩处，可实际上，受到惩处的可能连百分之一、甚至万一之一都不到。东南沿海一些农村地区，被拐卖来的男孩数量众多，却基本没有看到所谓的解救行动。这些男孩长大后，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大多没有想过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社会的现实与经过精心包装的新闻总是存在很大差距，新闻的宣传往往需要突出一个主旋律，可现实却常常与之不尽相同。

（老文章，重新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