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喧嚣中的宁静
檐角垂着半串铜铃,青瓦上浮着层薄薄的雨烟。我常坐的二层竹帘后,茶盏里的春尖正舒展着嫩黄的腰肢。
霓虹在玻璃幕墙间游走,像某种夜行的活物。茶室悬在二十七层云霭里,倒像艘停泊在钢铁森林的古船。侍者送来温过的松烟墨条,说是老板新得的徽州古墨,磨起来有竹林响雪的声息。
帘外雨丝忽然密了。碎银似的雨脚踩着玻璃幕墙的琴键,倒比案上那床蕉叶式古琴更合音律。对面写字楼的光斑在竹帘上跳动,倒像是谁家顽童在屏风后捉迷藏。茶烟凝在帘栊间,将那些棱角分明的现代建筑晕染成水墨笔意。
忽听得楼下传来清越的铜磬声。原是茶博士在廊前支起红泥炉,铜吊子里的山泉正吐着蟹眼泡。这声响倒与记忆里故乡的捣衣杵相和,惊得帘外雨丝都乱了方寸,斜斜地往霓虹深处钻去。
茶盏渐凉时,恍惚回到十二岁的河滩。也是这样微雨的午后,渡船老汉的蓑衣滴着水,翠翠们赤脚踩过的青石板上汪着碎镜子。那时不懂什么是喧嚣,只觉得雨打乌篷的声音像蚕食桑叶,沙沙地啃食着漫长的辰光。
电子屏的蓝光漫过雕花窗棂时,檐角的铜铃忽然醒了。风裹着茶烟往雨幕里逃,带着陈年普洱的沉香,跌进楼下川流的车灯里。对面大厦的玻璃墙映出千百个摇晃的茶室,倒像群星坠落在青瓷盏中。
侍者来添第三道水时,霓虹已褪成毛玻璃后的光斑。雨声里掺进了遥远的市声,却再惊不动帘内那缕游走的沉香。铜吊子里的水又沸了,这次响的是连珠泡,像童年攒在瓦罐里的雨滴子,叮叮咚咚地数着更漏。
茶烟散入夜雨时,我听见二十七层楼下传来遥远的、湿润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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