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熬鹰》
汴京的雪落在老猎户的肩头,他正用金丝雀翎逗弄着铁架上的海东青。那桀骜的猛禽双目赤红,翎羽倒竖,却在老人不急不缓的轻抚中渐渐收拢利爪。我忽然想起明兰祖母说的:"人活一世,熬的不是岁月,是心性。"
那年盛家老宅的雨下得绵长,明兰捧着青瓷茶盏立在廊下,看雨水在瓦当间串成珠帘。祖母教她分茶时说过,宋朝官窑开片讲究"金丝铁线",窑工们要在出窑三日内反复浸染七次墨汁,让冰裂纹路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就像她教明兰管家时说的:"急火熬不出好羹汤,得守着灶膛添柴减薪。"
汴河码头曾有位专修汝窑的老师傅,他守着龙窑三十年,等一场恰到好处的雨。天青釉要在雨霁初晴时烧制,云破处漏下的那缕阳光,能把釉色淬成雨过天青。有学徒等不及,在阴天开窑,结果釉色浑浊如暮云。老师傅却说:"等得云开的人,才能看见真正的天色。"
前朝翰林院有幅《熬鹰图》,画中苍鹰立于金鞲,双目如炬却纹丝不动。旁题小楷写着:"三昼夜不眠,非折其羽翼,乃炼其神魂。"想起苏东坡谪居黄州时,在雪堂前种下满坡寒梅。他说"待得梅熟酿酒日",这一等就是五个春秋,等来的不仅是琥珀色的梅子酒,更是"回首向来萧瑟处"的通透。
宫灯坊的老师父做走马灯,竹骨要浸在桐油里九蒸九晒。他说好灯笼不怕夜长,经年的竹骨才能扛住三百六十个日夜的风霜。就像那些在晨光里捶打茶饼的工匠,他们知道紧压的茶团要在岁月里慢慢舒展,终会泡出琥珀色的光阴。
如今再看猎户手中的海东青,已能温驯地啄食他掌心的肉条。老人抚着它新生的飞羽笑道:"熬鹰不是熬它,是熬我们自己那颗急着驯服的心。"暮色漫过宫墙时,城楼传来悠长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掠过琉璃瓦,在霞光里划出银亮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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