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残阳–孙策

残阳泼在丹徒山的断崖上,像一盆将凉的血。箭疮在肋下溃烂,每一声咳嗽都震出腥甜。我知道时辰快到了,可掌心仍死死扣住剑柄——当年与公瑾共铸此剑时,他说过:“剑折之日,当与君同葬。”可如今剑未折,人却要散了。 

闭上眼,舒城的春雪便落满记忆。十七岁扶棺南归那日,雪粒子打得人脸生疼,忽听得身后马蹄踏碎冰凌。公瑾披一领白狐裘追来,马背上除了三百亲兵,还有他周氏半族粮仓的钥匙。“伯符,此去江东路远,我陪你走。”少年嗓音清亮,震得江边薄冰裂开细纹。我们割破手掌按在冰面,血珠渗进裂纹,他说这便算歃了长江为盟。 

渡江战刘繇那夜,江水黑如泼墨。我率死士攀上牛渚矶时,左臂被流矢贯穿,仍咬着刀背往上爬。忽听崖顶战鼓炸响——是公瑾夺了敌鼓!鼓点压着浪涛,一声声撞在我脊骨上。待杀透敌阵,他撕下染血的衣襟裹住我伤口,指尖蘸血在我掌心写“同命”。那布条后来随我征讨严白虎、扫平王朗,直到化作一缕烂絮飘在会稽城头。 

最畅快是曲阿庆功宴。我割下半幅战袍掷给他:“将来我死了,这破布够不够换你替我守十年江东?”他摔了酒坛,白玉般的脸涨得通红:“孙伯符!你我赌约是饮马黄河,不是对着棺材哭丧!”可第二日他就调走大半部曲,说是替我“养着未来打许昌的兵”——他总这样,气我的话掷在地上梆硬,掰开了全是滚烫的芯子。 

月光漫过窗棂时,我听见铠甲撞击声。该是公瑾从巴丘赶回来了,这个傻子,定是跑死了三匹快马。他扑跪在榻前,银甲上全是泥,掌心却还温热如旧年。“公瑾…你看…”我努力想指窗外那轮月,像建安四年在吴郡城头,他替我挡箭后共看的那轮,“你说…江东的月…要比许昌的亮……” 

他额头抵住我染血的掌心,喉结颤了又颤,忽然抓起榻边半块玉珏——那是去年生辰我掰给他的,当时笑言“凑成整玉时,你我该在洛阳了”。此刻他攥着玉,指节青白:“伯符,且去江边等我…待我烧了曹操的连环船,便来与你…与你……” 

血沫呛住所有未尽之言。真冷啊,原来死是这样的,像那年渡江浸透的铁甲贴着心口。但我终究笑着闭了眼,恍惚间又回到舒城雪夜,两个少年并辔驰过冰封的江面,身后是三百匹快马、十万石粮草,与一场二十六岁便戛然而止的万里河山梦。

补:其实周瑜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在符合历史框架下适当虚构,历史的魅力就在于此,可以无限遐想,孙策周瑜从小便认识,或许早以定下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誓言,又或者周瑜在孙策死后定下了一个十年之约,为了江东基业,再撑十年,孙策走得太急,连江东基业都来不及托付就撒手了,周瑜硬撑了十年,把赤壁的火烧完,把孙权的江山扶稳,三十六岁那年突然咳着血倒下,刚好比兄长多活十年,可能赶着去见他意气风发的兄长,继续当年没喝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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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l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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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ech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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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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