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借(F)

某天,我从外面有事回家,妻子告诉我,小F来过我家。我问,他说事了吗?妻子说,他说他老婆生了个男孩,走时,还给我在我家托养的外孙女,包了十元钱红包。

那时,我正在为经济拮据犯愁,小F的突然造访,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让我产生了向他借钱的念头。
小F是我大队最早外出打工族,他生有善于江湖结交的嘴,在打工族中,很快成为佼佼者,他是跟随瓦工一道出去做小工的,在打工期间,大显其才,众多瓦工们,竟然推举他和甲方交接业务生意,久而久之,他脱颖而岀成为包工头,一下子成为了我大队的风云人物。人有了钱,就有举措展示于社会:他有个弟弟,初中毕业后,未考上高中,在家待业,他鼓励弟弟在家自习,一年后竟然考取了中专学校,并一直供应弟弟上学、就业、娶妻成家。
自打他的名声大振后,每年春节期问,都要在家大会宾客,客人对象就是那些捧他上天的瓦工们,我作为陪客佳宾,场场在座,当然还有些有头面的人物,一时间高朋满座的繁荣景象,使他家蓬筚生了辉。
小F对我的尊敬是有历史根源的,根源产生于大队文艺宣传队的建立,初建宣传队时,大队书记给我提岀办法:每个生产队选拔两名队员,便于日后误工记工时,有个合理性。小F的生产队推荐了他通过一番历炼,组建起来的演、职员们,基本显示出各自的文艺才干,主、配角,文、武场,经纬分明。小F不会唱不会跳,他是宣传队最小的一位,宣传队人给他起外号,叫螺狮丁,他发育迟,又膨着肋骨,像土行孙,给他起这外号也太形象了。我本想淘汰他,他可能也意识到有淘汰的危险,对我十分殷勤。那年代,是讲究突出政治的,有个好名声,偶尔误工还要记工分,被选中的青年,都觉得很荣幸,有脸面,更重要的是,他(她)们都启萌在青春焕发期,宣传队成了他(她)们谈情说爱的乐园。
小F是宣传队唯一不直呼我名字或职称的人,开口就是大哥哥,叫的我里心里怪舒服的。我不忍心淘汰他,但也不能让他闲着,于是叫他干些跑腿送信等杂活,外出演戏时,给我揹包、拎雨靴,一时间,队员们戏称小F是我的小跟班、勤务兵。后来,宣传队发展到排大型剧时,小F就有了去处,群众演员,他可以凑数。
小F发达后,我曾打过他的主义,想跟他出去做小工,但被他婉言谢绝,他说我不会做瓦工,管理也不缺人,他不能支使我做小工。他说往后若有困难,他可以支持我。话说到这份上,我也理解,就此罢论了。后来,有传抪是非的瓦工,向我透露了隐情:他说小F在外不断小三,他是怕我管束他,有这一说,我便彻底死了心。
当我向妻子提出要向小F借钱时,妻子提醒我,说小F此次来我家,看样子,是生了男孩报喜信的,因为小F的老婆,连续生了三个女孩,急盼生个男孩,这次如愿以尝,定是想大操大办,喜庆有了男丁。他又给我外孙女包了十元钱的红包,可能就是明示吧。妻子的话虽有道理,但这道理不适合用在我和小F身上,我说这也太世俗了吧?我们不是亲戚关系,虽是朋友关系,一惯以来,也没有经济上的礼尚往来。在这节骨眼上给他孩子去包钱,不就是钱换钱吗?再者,小F历来尊称我大哥哥,他能要求我和他平起平坐?我心内还有一条:我是共产党员、老干部,我能和一般群众那样,去做那种重男轻女的行为?我自己就是个先例:我生了四个女儿后,才生了男孩,村人怂恿我大操大办,我不听,低调如生女孩一个样,难道为了生计的需要去屈尊他人?思虑再三,我也不能空着手去求人,小F的二老双亲都健在,我买了一包饼干,一包红糖,作为孝敬他二老的礼物,在似乎忐忑的心态下,去了小F家。

小F当时不知就里,误认我是去恭贺他喜得贵子的,中午办饭,盛情接待我。小F端上桌的菜,都是在当时等同于山珍海味的各类咸货,(那年头没有清淡少盐一说)酒,是 淮北产濉溪大曲(那时五粮液、茅台还未问世)烟,是红塔山牌,相当于现在的软中华。我家的年饭桌上,都摆不起如此派头。

我们这儿,一䑥人家来客,可观的咸货只有一两样,而且多数只有半碗,下面垫有黄豆或油炸豆腐,小F家碗碗真品,堆成尖顶,猪肉,鸡肉,鹅肉,鸭肉四样俱全,另有猪肝,猪耳,猪舌作下酒上品;一般人家包括我在内,凉拌菜,是以菠菜、芫荽菜为主,伴有禽胗片为伍,小F端出的凉拌是全胗片,蔴油盖顶浅灌;我一年都难得吃到一次青草魚,小F端出的青草魚,全是正身,看不到头尾;酒足上饭前,又端来满砂锅的老母鸡汤。那时我还较年轻,饭量大,日常生活又清苦至极,这天是大大地煞了馋,也大饱了眼福。

饭后,我私下里和小F在房间内,说出了借钱的来意。他略有思考后,给我答复:钱在存摺上,三天后来取。

三天后,我准时去取钱,未見到小F,问他老婆,小F去哪了?他老婆说去老表家了,她反问我有什么事?我说他答应借给我五百元钱,说好今天来取。那女人同情我,善意地说:不要听他讲了,老表家舅舅做寿,他有几天才能回来,他临走时,根本没提这话。

可笑,可叹!我要是《聊斋》作者,当补上这一课。曾经踌躇满志的我,自诩为一方才子的我,常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挂在嘴边;还曾经自编春联:“阡陌可作绝妙赋,寒窗也耕如意桑”,贴在大门上,却原来,我是银样腊枪头。一手好牌,被我打的稀烂,我这高中基础的文化,十多年的干部经验,在世情运作上,还不如我只上了二年冬学的妻子,竟然受了江湖小弟的胯下之辱!

我当时的心情,犹如被绝望,悔恨,潦倒,无助,/`羞愧等各种无情棒,打的我遍身心膦伤,拖着虚弱的双腿,回到了和小F诀然相反的天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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