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寄出的信笺》——致永远年轻的父亲
八十年代的缝纫机声还在耳畔回响,你总在暮色里佝偻着背,蓝布衫沾满面粉与机油。我踮脚偷看母亲藏在抽屉里的药盒,却瞥见你转身时眼底掠过的疼惜——那是我第一次读懂,沉默的脊梁如何撑起整个家的重量。
那年春天,你执意穿过半个城,只为给我送一捧凤仙花。晨露未晞的田埂上,你裤脚沾满泥点,却将花束护在胸前,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你说"囡囡要的,再难也要送来",粗糙的手掌摩挲花瓣的瞬间,我突然读懂了《父亲写的散文诗》里那句"用生命写诗"的深意。

九十年代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你裹着深棕色雨衣站在巷口,雨帘模糊了你的轮廓,却清晰映出你笔直如松的背影。母亲说你怕我们淋湿,执意要目送车子转过弯才肯离去。后来我总在雨天想起那个画面:雨水顺着雨衣滴落,在柏油路上溅起细小的涟漪,像时光悄然爬过你不再挺拔的脊梁。
你总说"我很好",直到那年深秋。我推开病房门,你正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布满皱纹的手指抚过我幼时的笑脸。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里,你忽然轻声哼起《东方红》的调子,浑浊的眼眸里跃动着年轻时的光芒。护士说这是回光返照,而我却在旋律中听见了岁月缝补时光的细密针脚。
如今我的抽屉里躺着厚厚一沓车票,那是你每次送我离家时塞给我的。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根银发,像风里摇曳的芦苇花。你说过要看着我成家立业,却在我婚礼当天因突发脑梗未能赴约。母亲翻出你藏在衣柜深处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歪歪扭扭写着:"2018年6月,女儿穿上婚纱那天,老天爷也在哭。"
我终于读懂了那些未寄出的信笺——它们被缝进每件衬衫的褶皱里,织进每个深夜的咳嗽声中,最终化作墓碑前那株你最爱的夹竹桃。就像李健唱的那样:"这是他的生命留下的散文诗,多年以后我看着泪流不止"。
暮春的墓园飘着槐花香,我对着冰冷的墓碑哼起你最爱的《父亲写的散文诗》。风掠过松林,带来你年轻时哼歌的调子,恍惚间又看见那个踩着缝纫机、裹着蓝布衫的少年,在时光深处朝我温柔地笑。
原来最动人的诗篇,从来不是笔墨写就,而是血肉与血肉相契的温度。那些未说出口的告白,那些笨拙的守护,那些在岁月里悄然变老的背影,早已在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被我偷偷写进心底最柔软的褶皱里。

《未寄出的信笺·续》
——致永远年轻的父亲
缝衣针在月光下绣出银河,
你将叹息捻成线头,
缝进我每个未寄出的春天。
那些被岁月拆散的句子,
在抽屉深处,
长成青苔斑驳的碑文。
槐花香浸透泛黄的信封,
却缝不进你转身时,
那件蓝布衫上洇开的黄昏。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
你哼着《东方红》的调子,
把整个宇宙的星光,
都缝进我掌心的褶皱。
暮春的墓碑前,
我对着风朗诵未完的诗篇:
“父亲写的散文诗,
是缝纫机转过的春秋,
是雨中目送的沉默,
是墓碑前,
那株永远年轻的夹竹桃。”
风掠过松林,
带来你年轻时哼歌的调子——
原来最动人的韵脚,
从来不是笔墨,
而是血肉与血肉,
相契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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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icheng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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